去讀一棵樹

在一篇文章裡讀到了一棵樹——苦楝樹。于是我對這棵樹好奇起來，好奇怎麼會有名字這麼奇怪的樹。于是迫不及待地去百度上搜索這棵樹的模樣。想要知道它何以勾起一個人這麼多的思緒。

百度上是一樹又一樹紫色的繁花，熱烈而又浪漫。我好像在春天的書院街看到過這樣的樹，我一直以為它應該叫合歡或者淩霄這類的，跟青春有關的名字。至少也該叫紫櫻之類的有點詩意的吧。為何叫苦楝樹？太悲情，太克制。我又搜到了它結滿果子的模樣，這不是我們老家稱作苦蛋子的樹嗎？

我從未用心去讀過一棵樹。記憶裡，已經找不到我小時候它滿樹繁花的樣子，隻有掉光了樹葉的枝丫上，挂滿了黃色的小果子。不能吃，還很臭。這樣的一棵樹，怎麼會跟春天的紫色浪漫有聯系。于是我很想去認識這棵樹。說不清是因為曾經對它的看輕抑或是忽視。可是我不該愧疚的，我本就從未去關心過任何一棵樹。

我很奇怪，它為什麼叫苦楝樹，而不是苦戀樹。如果叫苦戀樹的話，還可以編一個纏綿悱恻的愛情故事，讓它更加孤獨和憂傷。我内心是希望它還有一個名字叫苦戀樹的。可是我查遍了網絡，它都叫苦楝樹，因為它是楝科喬木。它渾身都可以入藥。可是它能治療的病症都是一些諸如殺蟲療瘡的很令人覺得俗氣的病症。為什麼不是安神靜心，療愈精神的靈藥？我偏執地覺得，病症也有雅俗之别，可見我的俗氣和鄙薄——全憑外表去決定自己的喜好。就像我因為苦楝樹的苦蛋子，就忽略了它春天裡的芳華。于是我更加覺得它應該叫苦戀樹。因為在最美的季節，它的滿樹紫花被春光蹉跎，所以它凝結了所有的幽怨才結出了那麼苦澀又粗糙的果子。那些花朵可能在春天的一個清晨，戀上過一隻飛舞的彩蝶或者金龜子，隻是一個心動的瞬間，它便用盡了一生去守望和等待。

我用我慣有的固執去曲解了一棵樹。我不願讀它本身，不願相信它絢爛短暫的生命，是坦率而又豁達的。不願接受它質樸而沒有故事的樹的一生。

于是我又想重新真正去認識一棵苦楝樹。我多次在清晨開車路過它的身邊。因為已經是夏天，空氣裡都是白蘭花香，我在它茂密的樹葉下聞不到屬于它自己的味道。我在正午路過它，陽光下的它，撒下的陰涼裡，隻是陰涼。我沒有在晚上看到過它真實的模樣，因為燈光裡，它隻有搖搖曳曳的樹影，沒有歌也沒有故事。

一天早晨，我突然發現它結果了。綠色的果子稚嫩得一如20年前我的羞澀和青春。我看着它們，并不感到苦澀。我覺得它就是那紫花該有的果子。它就是那紫花孕育的生命。晨光裡，它綠得可愛又生機盎然。我突然很怕秋天，我不想它變黃，不想它吊在光秃秃的枝丫上，在凄冷的秋風裡瑟瑟發抖，搖搖欲墜。我不敢再看這一樹藏在枝葉間的綠色果子，仿佛聞到了紫色的花香。

終于，我不想再去路過它。

我隻想在明年的春天去偶遇它的一樹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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