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東漢一朝,奇事奇人數不勝數,最奇異的當屬下面這位。
範式,字巨卿,一看這名字,就非同凡響。範式是山陽郡金鄉縣(今濟甯市金鄉縣)人,出身于書香門第,十四歲時,被選拔到太學,也即國家後備幹部學院學習深造。在校時,範式打定主意,“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整天都是寝室、食堂、教室三點一線,很少與他人交往搭腔,遊戲、喝酒、撸串等事更是與他毫不沾邊,在校三年,他隻交了一個朋友,這就是汝南郡的張劭。張劭,字元伯。一個元伯,一個巨卿,這兩個名字都是牛得不能再牛,可謂是天生的一對“牛友”。畢業返鄉前,範式鄭重其事地對張劭說:“兩年後我一定到汝南郡,去拜見您的父母,順便看看您的孩子。”張劭紅着眼圈深情地望着範式,點頭稱是。
兩年的時間說到就到,眼看着約定的日期就要到了,張劭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與母親講了,并讓母親準備酒食迎候範式。張母認為兩個十六七歲的孩子,不過是鬧着玩,說說而已,認真不得,便頗有些不以為然地說:“你們都分别兩年了,範式又與你相隔千裡,我看這事有點懸,還是看看再說吧。”言外之意,範式不過是逗你玩。可張劭卻信心滿滿地回道:“我了解範式,他是個特别講信用的人,一定不會食言!”張母還是有些半信半疑地說:“如果真如你說的那樣,那我就該為你們釀點酒了。”
結果,到了約定的那天上午,範式果然攜帶着大包小包翩然而來。張母遂取出尚未釀好的米酒,又殺雞宰羊趕緊地操辦起來。範式見了,急忙叫停,然後又把張劭的父母請到堂前,安頓他們坐好後,對着二老納頭便拜,拜完後,範式又從自己的包中掏出事先準備好的衣服、鞋子、帽子及家鄉特産——紫皮大蒜等禮物,按照長幼次序一一地敬獻給了張家的一衆大小。然後才入席就餐。
餐中,張劭特别得興奮,與範式邊叙邊飲。正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千杯萬盞之後,範式倒是沒怎麼太大的反應,而張劭卻酩酊大醉。見此,範式遂婉拒了張母的一再挽留,并于當天下午,踏上了歸程。
02
兩年後,範式理想得遂,被郡裡征召為功曹,成為了一名事業編的年輕幹部。可就在範式出仕任職不到一年,張劭卻患了重病,一度病得卧床不起。得知張劭病重後,平時與張劭十分要好的同郡朋友郅君章、殷子征等先後來到張劭的病榻前,天天陪護,精心地照料着張劭的日常。可是雖然有好朋友的陪護和照料,但張劭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在臨終前的一天,張劭蹙着眉頭長歎道:“恨不見吾死友!”一旁的殷子征聽了,十分不解地問道:“我和君章對您如此的盡心,這還不能算是生死不負的朋友嗎?”張劭又歎了口氣,對殷子征解釋道:“您二位是我的生友,山陽郡的範巨卿才是我至死不負的死友啊!”
張劭去世當天的晚上,範式睡着睡着,突然夢見張劭頭戴一頂垂着黑色纓帶的黑色帽子,高一腳低一腳匆匆地向自己走來,一邊走,一邊喊道:“巨卿,我在三月初四死了,要在初七那天的辰時下葬,永歸黃泉。如果您沒忘了我,能不能來我家,再見我一面?”範式猛然驚醒,不由得悲從中來,大哭一場。第二天一大早,範式就奔到郡府辦,向太守報告,并請求給他五天的假期,為朋友奔喪。郡守感覺這事太過蹊跷離奇,但又不忍心違逆範式的一番好意,便将信将疑地答應了範式的請求。
當天,範式就馬不停蹄地到市場上買了一件喪服,快馬加鞭,終于在第三天,也即張劭下葬的那天上午,趕到了張劭的家鄉。
在範式尚未到達前,張劭的靈柩就已經上路,并被親屬擡到了墓地,準備下葬,可是任憑張劭的親人怎麼搬,怎麼移,使出渾身的勁兒,張劭的靈柩卻如同一個大大的鐵砣,始終穩居于墓穴旁紋絲不動。見此,張母一邊流淚,一邊撫摸着靈柩說:“兒啊,難道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說話間,就見從遠處的官道上,急如流星般地駛來了一輛白馬素車,車馬未到,先就聽見一陣陣哭聲随風傳來。
張母看着那輛漸漸駛近的白馬素車,擦拭了一下眼淚,然後胸有成竹地對周圍的親人說:“一定是範巨卿來了!”果然,張母的話音剛落,就見範式從車上翻身跳下,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張劭的靈柩前,二話不說,叩頭便拜,而後,又擡起頭來,一邊撫摸着棺材,一邊含着眼淚對着靈柩說道:“元伯,您可以放心地走了。我們生死異路,就此永别了!”參加張劭葬禮的一千多人,見此,皆感動得稀裡嘩啦,淚水漣漣。範式說完,又輕輕地拉起捆在棺材上的繩索,移步向前,說來也怪,原來幾個人都無法搬動的靈柩,現在,在範式輕輕地牽引下,竟開始緩緩地向前移動了起來,一會兒的功夫,便穩穩地移到了墓穴之中。
當天安葬完張劭後,範式沒有馬上動身,他仍舊留在墳地旁,又拿出一天的時間,在張劭的墓前建起了一處石龛,種下了兩棵松樹,這才向張劭的墓拜了拜,一步一回頭地踏上了歸程。
03
一年後,範式感覺自己學業未精,又離職返京,重新來到太學求學。彼時,長沙郡的陳平子也在太學學習,但他卻從未與範式正式地見過面。畢業兩年後,這陳平子也突然染上了重病,眼見着進氣多出氣少,說不行就不行了。
這陳平子雖未曾與範式見過面,但他早就聞知了範式與張劭之間生死相交的感人事迹,所以,臨終前,陳平子鄭重地對妻子說:“我聽說山陽郡的範巨卿,是位節義之士,可以死相托。我死後你就把我的屍體淺埋在範巨卿的門前。”有氣無力地叮囑完後,他又讓妻子找來了一塊白布,咬着牙堅持着給範式寫下了一封遺書。
陳平子死後,他的妻子遵照丈夫的遺囑,将其遺體淺埋于範式門前的空曠之處,正準備登門把遺書送給範式,恰好趕上範式外出歸來。範式讀了信,又看了看門前的墳墓,十分地傷感,他一邊向着墳墓作揖,一邊哭着向陳平子的妻子表示,一定把陳平子當作自己的死友,滿足陳平子在遺書中的所有請求——照顧好陳平子的妻兒,并親自護送陳平子的靈柩返回其家鄉臨湘。
說幹就幹,第二天一大早,範式放下手頭上的事情,籌措了一筆錢,到市場上購置了一輛馬車,然後載着陳平子的妻兒和陳平子的靈柩,一起悲悲切切地上了路,經過一千多裡的長途跋涉,在距離臨湘尚有四五裡的地方,範式停下了馬車。估計範式可能是為了減輕陳平子家人的負擔和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将陳平子寫給自己的遺書放在靈柩之上,然後又向陳平子的妻兒叮囑一番,看着馬車漸漸地遠去後,範式這才一邊哭,一邊揮着手,告别了陳平子的妻兒,然後轉過身來,一步一步地踏上了歸程。
陳平子的兄弟見到馬車、嫂子、侄子、哥哥的靈柩和遺書後,深為感動,遂沿路向範式回程的方向追去,可是追了二十多裡,也未能見到範式的蹤影。
範式的優秀事迹傳開後,州和縣兩級政府都要征召他來府為官,可範式卻認為,這是自己應盡的義務,不值得大驚小怪,如果自己借死去的朋友加官進爵,既有違初衷,也對不起他的死友,所以,任憑三級政府多次征召,皆被他一口回絕。
範式覺得還是應該憑着自己的努力和真才實學出仕,這才是正道,才是硬道理。大約一年後,範式憑着自己兩入太學的金字招牌和響當當的感人事迹,終于被州郡舉薦為茂才,理直氣壯地踏上了仕途,在自己的不懈的努力下,範式一步一個腳印,穩紮穩打,在此後四五年的時間内,幾乎是一年一個台階,先後四次升遷,最後官至荊州刺史。
幾年後,範式又從荊州牧升遷至廬江太守,在這一任上,範式繼續發揚光榮的優良傳統,忠于職守,敢于負責,愛民如子,受到了百姓的真心擁護,後因積勞成疾,三年後,死于任上,從而結束了自己神奇而不凡的一生。
04
範式在千裡之外,做了一個夢,就能遙知朋友的死期,并能令屍還魂。表面看,這似乎特别的神奇靈異,令人不解。其實仔細分析,并不神奇。所謂夢知友死,是因為,範式在太學與張劭交往時,就發現張劭一臉的菜色,一身的病态。畢業兩年後,當範式再次見到張劭時,範式又發現,張劭的身體不僅沒有絲毫的好轉,反而有所加重,更可怕的是,範式通過交談還得知,張劭平時還時不時地愛喝個革命小酒,經常捏着個小酒盅借酒澆愁,且每次都是不醉不休。
在兩人兩年後的這次會面中,雖然都喝了點酒,但範式卻沒有什麼不良反應,而張劭卻酩酊大醉。這還真就應了那句話:人生就是那麼幾頓酒,誰先喝完誰先走。因此,範式便斷定,張劭的壽命不會太長,也就是說,範式已經預料到張劭将會不久于人世。也許在聚餐時,張劭已經向範式要求過,如自己早逝,請範式來參加自己的葬禮等事。範式确實是張劭的鐵哥們,也确實日夜為張劭的身體擔憂,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在範式終日的擔憂中,終于有一天,而且我認為不止一次,應該講是多天多次夢到了張劭的病逝,隻不過此次夢得過于逼真而已。
其實,範式雖在夢中清清楚楚,但張劭究竟是真死假死,當時的範式也并不确知,但他為了不留遺憾,所以決定還是先去看看再說,如果是真死,則送送張劭,如果沒死,也順便探望一下病中的張劭,盡一盡朋友之誼。在範式看來,這可謂是兩全其美。結果,不幸的是,夢魇成真——張劭果真去世,果真撞上了厄運。
再者,做夢是範式的個人行為,隻有天知、地知、範式知,如果範式不說,誰能知道?而外人之所以知道,或是聽範式所述,或是穿鑿附會,而很大的嫌疑是範式為了揚名而故意為之。
而範式令屍還魂,一繩移棺倒是确有玄機。張劭死前,我敢打賭,他肯定與母親說過,希望範式來參加自己的葬禮,送自己最後一程。正是因為提前有話,所以張母心有所盼,因此,在張劭去世後的第三天,才磨磨蹭蹭地安排喪事,其意不是希望有奇迹的發生,隻是希望範式能來一下,見一面。這樣一看,所謂的多人移棺不動和後來範式的一繩移棺,都是張母一手導演的活劇,借此來為死者賺得幾分哀榮,為生者範式賺得一些名聲,并以此來回報範式先前的探望和此次的吊喪,不然豈不浪費了一千多人的捧場。
策劃:魚羊史記 監制:魚公子
撰文:明月清風 制作:吃硬盤吧、發達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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