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歐洲6000多公裡外的太平洋沿岸，有座被譽為“東方歐洲”的小城市，1860年從清廷手中奪取後一直是俄羅斯帝國的軍事前哨，乃至蘇聯與俄羅斯時期，亦将其視為向東擴張的踏腳石，因而取名“符拉迪沃斯托克”，翻譯即“統治東方”。

“我喜歡它的中國名字海參崴，也查過中國史料，其名來源于海參産量很高，而崴字在中國古文中多用于山水蜿蜒的地名”，俄羅斯曆史教授漢什夫在海參崴任教11年，對這座充滿中俄曆史情懷的城市了解頗深：“海參崴是座很矛盾的城市，地處亞洲卻神似歐洲，無數居住在海參崴的俄羅斯人渴望着逃離，反觀中國人卻對其心向往之”。

在遠東聯邦大學博物館中，漢什夫教授指着牆上挂着的兩幅古畫說：元朝版圖将海參崴标記為“永明城”，《遼陽行省》一書曾有“城丈三百（約1000米）、牆一丈二（高約4米）”等記載，明朝初期設11衛所、陳兵三千，到了清廷後才改名海參崴，但彼時的吉林将軍被降品一級，麾下八旗駐兵削減三分之一，導緻海參崴駐防全數被撤，形若空城。

在清廷看來，海參崴沒有多少經濟和軍事價值，但在當時的俄國沙皇眼中，海參崴的軍港、商貿和漁業前景卻極具發展潛力。沙皇尼古拉曾多次前往遠東尋找一座“貿易路線旁有個方便且受保護的海港”，先後否決鄂霍茨克、勘察加半島和阿穆爾河沿岸，直至海參崴的出現。

通過簽訂一系列條約，沙俄于1871年将西伯利亞各個艦隊的主要海軍基地、督軍司令部、阿穆爾河陸軍基地全部遷往海參崴。這支海陸軍事力量在西伯利亞大鐵路和中國東部鐵路的支持下，迅速成長為威震一時的蘇聯太平洋艦隊。

光有軍事力量還不夠，為了将海參崴建設成能“永久震懾日本”的軍民兩用城市，沙俄不斷鼓勵俄人前往定居，1861年第一個平民抵達直至1907年人口普查，共有7萬俄國人移居海參崴，1914年引入自由港制度後，海參崴迅速跻身亞太地區最大經濟中心，但很快因内戰變成戰略緩沖地帶，蘇俄高層為避免與日本發生戰争，将海參崴獨立為“遠東共和國”，直至半年後才将其解體納入蘇俄版圖。

實際上，蘇聯在海參崴下了一盤很大的棋。

1923年制定的“三年恢複計劃”讓海參崴一舉登頂蘇聯最賺錢的港口，進出口貨物量是當時科拉灣摩爾曼斯克港的四倍、是白令海阿爾漢港的五倍，于是又制定了一項“五年計劃”，為了盡快超越當時的美國第一大港洛杉矶港，蘇聯調遣數十萬古拉格囚犯來建設海參崴，同時設立蘇聯第一個“國防基金”，通過聯邦注資65%、個人募資35%來籌集城建資金。

赫魯曉夫1954年視察海參崴時提了三個“必須”：電車、火車等公共交通設施必須完善；住宅區的數量要達到現有人口的四倍以上，為後續到來的科學家和援助人員創造生活條件；城市面貌要以歐洲為标準，至少不能輸給洛杉矶，從而造就了這座最像歐洲的亞洲城市。

1974年，時任美國總統福特訪問海參崴簽署《反彈道導彈條約》，目睹寬敞的公路和一應俱全的現代化設施後，驚訝的說：我沒想到海參崴是座這麼美麗而先進的城市。

福特之所以會驚訝，是因為海參崴自1952年開始就禁止外國人進入，以探親和經商為由的俄國人也必須獲得當地人擔保才能進入，這項禁令一直持續40年才被廢除。但誰也沒想到的是，海參崴開放不過20多年就取得了傲人成就：新機場落成開通13個國家的直航線路，修建全球最長斜拉橋将海參崴與軍事禁區俄羅斯島連為一體，島上建有遠東聯邦大學新校區和俄羅斯最大水族館，以及主辦耗資百億美元的第24屆亞太經合組織峰會等等。

那麼，俄羅斯人為什麼要逃離海參崴呢？

俄羅斯朋友妮薩琳給出的第一個理由是“偏遠”，與更靠近歐洲的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等城市比起來，海參崴的地理位置偏僻到被俄羅斯人調侃是“鳥都不想停留的地方”，雖然西伯利亞大鐵路貫通歐亞兩地，但往返一個來回就得半個月，坐飛機直線距離長達6000多公裡，單程機票動辄數萬盧布，普通俄羅斯家庭根本無法負擔這麼高昂的交通費用。

第二個理由是相應的就業和收入比歐亞交界的繁榮城鎮更低，生活便利度更無法同日而語，尤其是一年下雪長達4-5個月，再加上海洋潮濕氣候和風力影響，海參崴的冬季體感比西伯利亞冬天更寒冷刺骨，屬于真正的“魔法”，穿再多也擋不住潮濕低溫的“攻擊”。

2018年冬季在海參崴旅行期間親眼目睹多次車輛打滑碰撞，妮薩琳則見怪不怪地說：海參崴平時不堵車，但冬季一堵車就是好幾天，因為第一時間不把車輛拖走的話，很快就被凍成冰雕，不下雪還好，要是剛好下雪就更糟糕。

而漢什夫教授則認為主因是“俄羅斯經濟大環境”，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承擔了所有外債，歐美多年制裁封鎖導緻經濟複蘇十分緩慢，而海參崴的港口貿易和漁業主要收入都被用來維持遠東基建和太平洋艦隊的運轉，實在沒有多餘資源惠及民生。

更重要的是，随着海洋漁業資源的日益減少，俄羅斯官方加大力度打擊非法漁獵，使得大量海參崴當地居民失去收入來源，原先半賣半送的紅魚子醬，如今當地人都得掂量着吃。

但在中國人眼中，海參崴卻是個夾雜着家國情懷又地緣相鄰的“故土”，除了大量中國人在此經商外，海參崴的異國風情與極低的物價也吸引了無數中國人心向往之，尤其是開通中俄鐵路後，幾乎每天都有中國旅遊團和個人散客抵達，随便一個旅遊景點都能看到中國遊客的身影，就連西伯利亞大鐵路的工作人員都耳濡目染的學會了中文。

雖然海參崴的“歐化”程度并不徹底，但作為旅遊景區遊覽的話，還是具有相當的魅力。除去伏羅希洛夫炮台、軍艦博物館、列甯廣場等典型的蘇式景點外，海參崴還有諸多極具文化和娛樂特色的參觀點，例如即将開業的冬宮博物館海參崴分館，據說将陳展數萬件與遠東有關的文物，還有俄羅斯國立博物館、特列季亞科夫畫廊、東方藝術博物館等也即将開業。

俄羅斯旅遊數據顯示，2019年海參崴接待外國遊客約200-250萬人次，超過九成來自中日韓，其中半數參觀過排名全球第三大的海參崴水族館，這座水族館地處俄羅斯島上，海參崴政府不得不單獨開通巴士免費運載遊客，且門票限制在1000盧布以内（約85元），觀看海豚、海獅、白鲸等表演票則不超過200盧布（約17元），比國内動辄兩三百的門票比起來，堪稱白菜價。

水族館開業後，俄聯邦準許海參崴開設國際賭場，一口氣就批下了11張賭場牌照，同時設立彼得大帝灣旅遊中心和外國領事館區，目前已有18個國家的233家旅遊公司營業，2019年被福布斯評為俄羅斯十大旅遊城市之一。

如果問海參崴旅遊有什麼特色的話，我的第一個回答可能是馬林斯基歌劇院，這家曾經隸屬于沙俄王室的皇家歌劇院開業于1860年，也就是沙俄奪取海參崴當年就開業了，因此演出規格絲毫不遜于聖彼得堡總院，經典舞劇有1890年編制的《睡美人》和《黑桃皇後》、1892年的《夾胡桃》和《羅密歐與朱麗葉》、1895年的《天鵝湖》、1946年的《灰姑娘》等等。

由于是國有歌劇院，馬林斯基并不以營利為目的，門票定價很少超過1000盧布，大多數演出票都隻賣200-600盧布，相當于人民币17-50元之間，而同等演出在聖彼得堡至少要翻五倍價格。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有趣的小場景可以一遊，比如全長不足200米的全球最短電車線，從下到上呈37°角，全程約耗時5分鐘。當地老人說，這條電車線最初是鐵路軌道，專為運輸礦石和建材使用，盤山公路開通後被轉做免費電車向公衆開放，極大方便了當地老人的出行。

山上有烈士紀念碑和陵園，節假日期間有不少俄族人前來吊唁獻花，如今對外收取15盧布門票用來日常維護，有意思的是，紀念碑前常有兩名“童軍”守衛，據說是日俄戰争期間犧牲的烈士後裔。

海參崴市區以歐洲城建規劃為主，道路寬敞、設施完善，但俄羅斯人沒想到的是，這個偏遠的苦寒之地如今卻淪為旅遊熱門城市，以緻各景點和海灘等區域規劃不盡人意，旺季期間經常人滿為患，再加上缺乏城市旅遊管理，導緻街頭巷尾擺攤占道現象較為普遍，而冬季又門可羅雀，敢在冬天去海邊溜達的遊客絕對是真愛，多數人都是拍幾張雪景照片就匆忙離開。

但冬季也并非一無是處，海參崴是俄羅斯紅魚子醬、對蝦、基圍蝦和帝王蟹的大産區，這幾種海貨的産季又集中在冬季，所以很多中日韓遊客會特地選擇冬天前往海參崴，就為了能吃上最新鮮最便宜的海鮮。

個人推薦按照當地人的吃法，把新鮮魚籽夾在牛奶薄餅中同食，入口魚香四溢又有奶味，當地人吃蝦也很簡單粗暴，現場吃就是活烤，街頭一份100-150盧布，要麼蒸熟脫水，可煲湯或泡發二次烹饪。

帝王蟹則推薦油紙蒸的做法，可最大限度鎖住帝王蟹的鮮美湯汁，但這種做法本地餐廳不會單獨推薦，因為耗時更久卻步驟繁瑣，除非遊客主動提出才會照做，正常情況下每公斤售價500-600盧布。部分餐廳還有“帝王蟹冷餐”的吃法，也就是在捕蟹船上蒸熟，上岸後即刻送往餐廳加入各種海鮮擺盤，這種做法比活凍帝王蟹更加鮮美，通常一份拼盤都在5000盧布以上。

如果覺得餐廳消費太貴的話，那想吃帝王蟹的遊客也可以選擇超市裡包裝好的帝王蟹腿肉，或露天市場常見的帝王蟹腿，前者一包1斤裝大約700盧布，後者一般不會超過500盧布/公斤。雖然價格便宜很多，但蟹肉口感和鮮美度都遠遠不如餐廳内的鮮活做法。

由于俄羅斯人食量大，且臨時市場無固定時間和地點，當地人也養成了囤積面包、餅幹和腌菜的習慣，通常一買就是以公斤起步，如果遊客購買量較低的話，可以自帶袋子和容器，以免被拒絕。

真沒誇張，我和向導路過腌菜攤的時候就想嘗嘗各種口味，結果大媽給我來了一句“沒有多餘袋子分裝”，最後東一點西一點夾了放我手中嘗的。不得不說的是，俄羅斯腌菜相當不錯，至少比自稱“發源地”的韓國泡菜要美味得多。

如果酒店民宿有廚房的話，最好自己去碼頭邊的生鮮市場購買，裡面最便宜的海魚一公斤也就70盧布，最貴的三文魚段950盧布/公斤。最有意思的是，這裡的海魚基本都已經開膛破肚清洗幹淨，實打實的價廉物美。

相比之下蔬菜水果貴了不少，比如玉米150盧布/公斤，還有90盧布的生菜、150盧布的野生漿果和200盧布的葡萄等等，估計全市最便宜的蔬菜應該是黃瓜和土豆，一公斤大約50-70盧布之間，據說當地有不少中國人在種植大棚，才把這兩個俄羅斯人最喜歡的蔬菜價格給降了下來。

（這就是現在的海參崴，您也心向往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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