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題:【吾老吾幼·大山深處的留守】希望的童園
一個人的堅守,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一群人的參與,一種可以延續的制度,才能更有力地呵護留守兒童的成長。貴州銅仁思南縣大園子村是央視記者蹲點的另外一個村子,在這裡,兩名年輕的女教師和一個有魔力的地方,給留守孩子帶來了不一樣的童年。
在貴州省銅仁市的一個山村小學,記者見到了兩個從縣城來當幼教志願者的姑娘,23歲的趙雪慧和21歲的陳露露,她們在這裡當幼教老師已經有三個年頭了。
這個幼教班設在銅仁市思南縣的酸湯小學,坐落在大山環抱的一個山坳裡,生源來自附近山上的兩個村子。現在班裡共有36名四到六歲的小朋友。每個星期一是兩位幼教老師格外忙碌的日子。
趙雪慧:把小手放在桌子上,老師現在要檢查什麼呀?指甲。
陳露露:沒有剪指甲的小朋友過來排隊剪指甲。
陳露露:指甲怎麼那麼髒啊?
雷傑:地掃幹淨了。
陳露露:你在掃地,掃幹淨了。噢你在家裡邊幫爺爺奶奶掃地啊,真棒。待會兒老師發大紅花給你好不好?除了掃地還幹嘛?
雷傑:跟爺爺奶奶上山了。
陳露露:有沒有放牛啊?也有啊。哇,怎麼那麼棒啊。
雷傑:還有那麼大的豬。
陳露露:還有豬。
雷傑:還有兩個呢。
酸湯小學的校長黎源告訴我們,最高峰的時候酸湯小學有700多個學生,2007年以前還有四五百人,現在小學部六個年級隻有93人,學前班36人,加在一起隻相當于十年前的四分之一。生源減少的重要原因,一是外出打工家庭盡量創造條件攜子外出,二是農村人口的城鎮化。
思南縣酸湯小學校長 黎源:就目前來說,家長對孩子的教育都比較重視。他們今天掙錢也是為了孩子的明天。有的放棄了到遠方去掙錢的機會,就近打工,也能帶孩子。帶出去的孩子也多。還有就是現在農村人口城鎮化現象,有很多人外出打工掙了錢了,他就把自己的住房啊就購在城裡邊,這樣他就把小孩帶到城裡邊去上學了。
條件好一些的家庭都把孩子接出去了,留在村裡繼續讀書的孩子60%以上都是留守兒童,有很多家庭是村裡的貧困戶。生活的重壓,讓留守的爺爺奶奶們沒有更多時間和精力去照顧孩子,也沒有能力對孩子們進行啟蒙教育。過去學校沒有開設幼教班的時候,一年級的老師往往要花一個學期的時間,來對學生們進行最基本的生活常識教育和衛生習慣的養成訓練。
2013年貴州團省委和貴州青少年發展基金會決定,将村級學齡前教育作為希望工程的一個新試點,并把這個項目起名叫做“愛心希望童園”。
思南團縣委副書記 王娅:2013年12月份開始在全省發起籌集自建,當時是每一個希望童園籌資4萬元。它是向社會愛心企業、愛心人士募集社會資金來實施的,在全省第一批實施是5個縣市,100個希望童園,思南是25個希望童園。縣一級财政就匹配基礎設施。一個希望童園兩個幼教志願者,由團縣委這邊進行招募。
趙雪慧和陳露露就是在那時看到了團縣委的招募啟事,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報了名,并在2014年3月新學期開學的時候,被派到了酸湯小學的希望童園。
趙雪慧:我們過來的時候,學校隻給了我們三間教室,什麼都沒有,就空白。
全縣第一批25個希望童園需要50名幼教志願者,每人每月發放1500元生活補助,一年就是36000元,加上保險和培訓費用,項目最初投入的4萬元幾乎不剩什麼。而第一批童園試點村離縣城都很遠,志願者們隻能在當地住宿。以前從來沒有在農村生活過的雪慧,和離開農村已經很多年的露露,剛來酸湯的時候,也被這裡艱苦的生活條件結結實實地來了個下馬威。
趙雪慧:之前我們倆剛開始來的時候,住了差不多兩年吧,那個木房,已經推掉了。
陳露露:兩層樓的那個木房,到晚上還有老鼠。
趙雪慧:每天晚上都有老鼠吱吱吱。
陳露露:我們第一年來的時候下大雨,那天下大暴雨,我們晚上睡的時候,木房子那個瓦就直接掉我們床上了。
趙雪慧:然後漏雨,還停電,然後我們兩個直接在床上抱成一團。
陳露露:那天晚上我就跟她一起睡的,然後第二天村黨支部書記就讓我們校長重新給我們安排宿舍,然後校長說你們兩個到我的校長室裡邊睡吧。
在來酸湯之前,趙雪慧已經在銅仁一家幼兒園工作了一年多,一個月的收入是兩三千元,報名來當這個志願者,本意是想回思南縣城留在父母身邊。18歲的露露當時還沒有從幼師學校畢業,為了來這裡,放棄了在縣城一家幼兒園實習的機會。這裡的艱苦條件,遠遠超出了她們的預期,兩個姑娘都想到過放棄,可最終卻都留了下來。露露說,她在這裡找到了自己童年的感覺。而雪慧則是在和孩子們的接觸中,漸漸下定決心要留下來。
趙雪慧:剛開始來的時候,因為我之前一直在銅仁市裡邊,那些孩子完全不一樣。我剛開始來的時候,孩子們坐着就坐着,他不會說像城裡的孩子會到處跑啊,你得說很多遍不要跑了。他就坐着,然後你問他什麼,你跟他互動,他完全就是一臉茫然地看着你,感覺他什麼都不知道。這樣的。
雪慧不理解,為什麼這裡的孩子在最活潑好動的年紀隻會呆呆地坐着?為什麼不願意和人說話?為什麼好像不太懂得如何與人交流,更不懂怎麼傾訴自己的情感?她和露露開始在放學後一家一家去孩子們家裡家訪,尋找答案。
趙雪慧:通過家訪,還有和一些家長溝通,才知道很多孩子都是跟爺爺奶奶在一起。爺爺奶奶每天早上起床之後,給他煮飯,喂他吃了之後就上山務農了。一到六年級的孩子就來上學了,六歲以前的孩子就隻能在家裡。如果周圍有小孩還好,可以幾個孩子一起玩。如果周圍沒有小孩那種,整天就在家裡,農村的家庭都會養狗,要麼就是孩子和狗在家裡面作伴兒,爺爺奶奶從山上回來之後,忙了一天嘛,累嘛,就煮完晚飯,吃了之後很早就上床睡覺了,也不會說跟孩子聊一聊,說你今天幹什麼了呀?不會聽孩子訴說一些東西的。
雪慧還發現,因為大人覺得經常打電話花錢太多,孩子們也很少有機會跟外出的父母通話。在城市裡很普及的智能手機、視頻聊天軟件,這些山村裡的留守家庭也大多沒有機會接觸。這裡的孩子對外部世界的了解,就像是被周圍的大山重重阻隔,與外部世界的交流也極其匮乏。
趙雪慧:帶了他們一兩個星期之後,我是感覺我已經很努力在教了,然後那天就問他們,我就說你們長大以後想幹什麼呀?我以為這個問題是很普遍的一個問題嘛,随便一個孩子他都能給你答一大堆出來。然後這些孩子隻是很愣地、很茫然地看着我。我剛開始問的是你們的夢想,他們不知道夢想這個詞,他們根本不知道夢想是什麼意思。然後我就換了一個方式,我說你們長大以後想幹什麼呀?然後他們就回答我,我長大以後想去打工。啊,當時氣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那種感覺。然後問他們你們為什麼要去打工?然後孩子們就回答我,因為爸爸媽媽也在打工。當時真的,我的眼淚差點兒飙了,就覺得,感覺他們好像真的很缺少一種關愛。
和孩子們的接觸,讓雪慧覺得,對這些山村留守兒童來說,比起物質上的匮乏,更嚴重的是他們精神世界的匮乏。
趙雪慧:後來我就決定留在這兒,想把他們帶好。因為我覺得沒有物質上的東西,可以争取。但一些精神上的東西必須得有。
為了打開孩子們貧瘠封閉的精神世界,兩個姑娘首先從改造環境入手。她們在童園三間教室的外牆塗刷了藍色天空和彩虹圖案,走廊上面釘了可愛的太陽花挂飾,教室的四面牆壁都進行了裝飾,就連天花闆上都沒有放過。
剛開始孩子們看見這教室上面畫了一些小動物啊,圖案啊,就感覺從來沒見過。哇,好漂亮啊,很驚奇那種感覺。
為了給孩子們上美術課、手工課、活動課,她們自制了很多教具。因為沒有錢,很多東西都是廢物利用、就地取材:沒有橡皮泥,她們就挖來泥巴,沒有手工紙,她們就去收集廢棄的紙箱和包裝紙、瓦楞紙……
趙雪慧:你看這些泡沫也是,學校不要了的,我撿起來了,堆在這兒。我覺得以後肯定能用上。廢物利用嘛,就是比你去買好多了。
記者:我覺得你是廢物利用女王,你們現在那個教室上面,灑滿什麼愛的那個圖案。
趙雪慧:啊,那個也是我自己做的,因為食堂有放雞蛋的那個蛋托嘛,直接丢了,我看見之後就說,你給我留着,然後他就給我留着。我就自己把它上顔色,那個字不是我寫的,是我爸寫的。
在教室旁邊的活動室裡存放着很多雪慧和露露親手制作和淘來的教具,看到這些教具,也就看到了三年來兩個姑娘給這些大山裡的孩子們帶來的一段不同以往的童年。
在那次學生家訪以後,雪慧和露露建立了班級的QQ群和微信群,經常把孩子們上課、搞活動的圖片和視頻發到群裡,有時候還會特意錄一段發給班級裡留守兒童在外打工的父母。
陳露露:孩子知道我們平時在跟那些家長接視頻嘛,他也會跟我們說,老師我可以跟我的媽媽接視頻嗎?我說為什麼要跟媽媽接視頻啊?我故意問他,他說我想媽媽了。
三年時間,兩個姑娘用自己的熱情為孩子們打開了一扇認識更廣闊世界的大門,為他們的精神世界注入了新的内容。現在,童園裡的孩子們再也不會像他們剛來時那樣,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會動不動就哭;不會用躺在地上打滾的方式表達訴求;更不會連上廁所都不會說隻會叫媽媽……這間外牆上有藍色天空和七色彩虹裝飾的教室總是學校裡最喧鬧的,孩子們會在教室裡大聲說、開心笑。
而雪慧和露露也收獲了一段最難忘的青春。
記者:這個椅子是當地的嗎?
趙雪慧:對,就在那個山上,那裡叫楊家莊,他們那兒是我們思南縣盛産藤椅的地方。之前在那兒有一個小姑娘在我們學校,她爺爺說老師我給你編了一個藤椅。我說你幹嘛呀,不要。他直接給我放寝室,他說哪有不要的,走了。
在第一批試點後,思南縣團縣委向社會募集資金,将全縣由社會募資捐建的“愛心希望童園”數量增加到了42所。銅仁市也從2014年秋季開始,在全市達到十個以上幼兒入園要求的村全面建立公辦的山村幼兒園,并從2016年11月份開始,對所有希望童園和山村幼兒園的入園兒童實行免費營養午餐。而山村幼兒園的教師仍由幼教志願者擔任,更多像雪慧和露露一樣有志于山村幼教事業的志願者走上了這個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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