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底,我提前結束休假,從老家趕回北京。一來擔心愈演愈烈的疫情會導緻北京也封城,如果回不來,會很影響工作和生活。二來想着也許還有機會,能去武漢參加疫情報道。雖然沒能第一時間趕赴武漢,心中一直存着念想——如果不去,我會遺憾。
2月18日,我和其他三名同事,站在了武漢火車站的月台上。列車駛離,周圍忽然安靜下來,但這安靜并沒有給我帶來安甯,反而有一種緊張彌漫其間。車站裡幾乎沒有人,偶爾見到幾個身影,都隐沒在光亮裡成為移動的剪影。
2月18日,武漢火車站裡人很少,一名男子走在車站裡。
走出車站,我透過口罩深深吸了口氣,想要分辨出武漢的氣息——那是冬末的冰冷和清寂。
“青椒肉絲”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隻能依靠同事、在武漢的朋友等提供幫助,逐步開展工作。
來之前,我就給自己确定了幾個方向,其中之一就是要盡可能多地接觸、了解、拍攝疫情之下普通人的生活。
志願者無疑是在疫情中幫助老百姓過上相對正常生活的不可或缺的力量。
我先後采訪過多名志願者,他們性格不同,投身志願服務也各有緣由,但從他們身上無一例外都能感受到無私、愛心與真誠。沒有過多宏大的理想和信念,隻有普通人的默默付出和堅持。
3月7日,在武漢市“三串肆季”餐廳,老闆娘肖晶談起自己投身志願服務的緣起時,動情落淚。
“80後”肖晶是一家試營業沒幾天就因為封城而歇業的烤串店老闆娘,武漢人,她告訴了我一個青椒肉絲的故事。
在武漢封城之初,她就加入朋友組建的志願者隊伍,為一些醫院尋找各類物資。後來,她通過其他志願者了解到,武漢一家醫院的120急救醫護人員因為工作時間很不規律,沒法按點吃到飯。醫護人員在電話裡告訴她,他們就想吃一頓真正的熱飯,而不是像自熱鍋那樣的飯。
肖晶還是有點拿不準醫護人員的需求,就随口問了一句:“那給你們配青椒肉絲這樣的菜可以嗎?”電話那頭随即傳來興奮的聲音:“我們能吃到青椒肉絲嗎?”肖晶告訴我,她頓時就有一種“在家大魚大肉吃飯是罪過的感覺”。
随後,她決定将自己經營的隻有一口炒菜鍋的烤串店改造成愛心志願者食堂,為醫護人員、社區孤寡老人、農民工、在武漢工作的其他志願者們免費提供熱騰騰的盒飯。
采訪之後,肖晶一定讓我嘗嘗他們的愛心盒飯,廚師正好炒了青椒肉絲。青椒鮮嫩,肉絲很多,配上熱騰騰的米飯,很香。
“休艙”
3月9日,随着最後一批34名患者陸續走出江漢方艙醫院,武漢市開放床位最多、累計收治人數最多、累計出院人數最多的方艙醫院——江漢方艙醫院在運行了34天後正式休艙。
這天下午,我和同事早早出發,在休艙儀式開始之前趕到江漢方艙。此時,醫療隊隊員們陸續來到江漢方艙所在的武漢國際會展中心的廣場上,她們或是穿上防護服進入方艙站好最後一班崗,或是拍照留念,在她們臉上,看到最多的表情,就是笑容。
3月9日,在武漢江漢方艙,前來參加休艙儀式的醫務人員劉芳揮舞着國旗,她臉上還留有防止臉部被壓迫過深而貼的膠帶。
事先與此次休艙儀式相關負責人取得聯系,我了解到儀式結束後,将有最後34名患者出院。因此,簡短的休艙儀式結束後,我抓緊時間來到病人出艙口,等待拍攝病人出院的場景。這是江漢方艙最後一批病人出院,我希望能拍到最後一個病人離開方艙的場景,以及所有病人離開後方艙裡工作人員的狀态,如果能拍到方艙病人出口最終關閉的場景就更有典型的紀念意義了。
這是3月9日拍攝的最後一名離開江漢方艙醫院的治愈患者(前)。
3月9日,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協和醫院護士曾娅站在江漢方艙醫院治愈患者出口處揮舞國旗,慶祝該方艙醫院休艙。
3月9日,最後一名治愈患者離開後,江漢方艙醫院治愈患者出口的卷簾門緩緩降下,最後一個離開該方艙醫院的武漢協和醫院大夫逯翀(左一)向人們鞠躬緻意。
3月10日,最後兩家方艙醫院——武漢首個方艙醫院武昌方艙和以中醫治療為主的江夏方艙正式休艙。
3月9日晚,我來到武昌方艙醫院,記錄下了這方艙醫院的最後一夜。
3月9日晚,在位于武漢市洪山體育館的武昌方艙醫院,當晚還留在該方艙的新冠肺炎患者應女士與上海複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醫務人員曹晶磊擁抱道别。應女士從該方艙開艙之初即入住這裡,與不少醫護人員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3月9日晚,在武昌方艙醫院,醫務人員管茜查看貼有該方艙裡的新冠肺炎患者和醫務人員照片的照片牆,她想找到自己的照片。
3月9日晚,在武昌方艙醫院,湖北省人民醫院醫生汪文洋結束了在方艙的最後一個夜班,躺在一張空病床上短暫休息。
3月9日晚,在武昌方艙醫院,江西支援湖北醫療隊隊員胡佩在熄燈後巡視,查看患者休息情況。
3月10日,最後一批49名新冠肺炎痊愈患者從洪山體育館武昌方艙醫院走出,運行了35天的武漢市首個方艙醫院——武昌方艙醫院正式休艙。方艙醫院,這一在武漢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關鍵時期,發揮了關鍵作用的特殊醫院,圓滿完成了曆史使命。方艙内,患者與醫護人員跳舞、下五子棋、合影;方艙外,則是濃濃的惜别之情。
3月10日,在武昌方艙醫院,新冠肺炎治愈患者邀請青海醫療隊隊員共舞。
3月10日,在武昌方艙醫院内,一名新冠肺炎痊愈患者(右)與青海醫療隊隊員馬振華用江西醫療隊隊員自制的棋盤和棋子下五子棋。
3月10日,在武昌方艙醫院病區出口,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的劉亞(左)握着一名即将出艙、激動落淚的新冠肺炎治愈患者的手。劉亞的防護服上寫着“湘鄂一家親”的字樣
3月10日,上海複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認定的最後一名痊愈出艙病人(前)走出武昌方艙醫院時回身向送他的醫護人員敬禮。
3月10日,在武昌方艙醫院舉行的武漢方艙醫院休艙儀式後,江西援助湖北醫療隊隊員做出勝利的手勢。
告别
3月17日開始,部分援鄂醫療隊開始有序撤離。
在武漢火車站,我連續拍攝了數支醫療隊撤離,從下午到晚上,随着窗外光線的變化,守候着自己期待的瞬間出現。
3月17日,送行的人們向醫療隊員伸出大拇指點贊。
3月17日,在武漢火車站,一名坐上高鐵列車即将離開武漢的南華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醫務人員向窗外的歡送人群豎起大拇指,窗外的送行人員也向她豎起大拇指。
3月17日,在武漢火車站,即将搭乘高鐵列車離開武漢的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隊員站在窗前,欣賞夕陽景緻。
笑容·記憶
在這些天的采訪過程中,醫療隊員的面容均被口罩、護目鏡等遮擋,我幾乎從未見過他們的真容。
我想人們肯定也很好奇,這些最美的逆行天使,究竟是何番模樣?
于是,我提前準備了幾張之前拍攝的醫護人員工作場景的照片,并設法與他們取得聯系,在他們的駐地和即将出發的火車站為他們拍攝了短暫摘下口罩後的肖像。
圖左:在武漢江夏方艙醫院,湖南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護士長塗麗根據一名新冠肺炎患者的睡眠質量不高等症狀,為其實施中醫耳穴壓豆治療(2月25日攝);圖右:這是3月17日在武漢火車站拍攝的準備啟程返回湖南的塗麗。
來武漢一個月,我偶爾會問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結束報道,即将離開這裡,什麼會是我最難忘的記憶?什麼會是我行李中最具有紀念意義的物品?
帶着這樣的疑問,我來到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的駐地,在他們即将返湘前采訪了一些隊員,請他們談談自己最珍貴的武漢記憶,并拍攝了組照《最難忘的行李,最有紀念意義的武漢記憶》。
在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駐地,消化内科醫生呂梁在收拾自己穿過的一條褲子。因為經常使用消毒水浸泡、洗滌,褲子已經部分掉色,呈現出獨特的圖案,這條褲子是他帶走的行李中最有紀念意義的武漢記憶。
來漢已有月餘,我見證了方艙醫院完成曆史使命,見證了部分醫療隊撤離,見證了湖北連續數天無新增确診病例,自己也經曆了焦慮、興奮等諸多複雜情緒,心态漸歸平和,收獲遠不止一些照片。
武漢的櫻花已開,可期的光明就在前方。唯有安住内心,努力記錄,靜待城開。
2月29日,新華社記者沈伯韓(右)在武漢華南海鮮批發市場采訪消毒工人。
來源:新華社
作者:沈伯韓
監制:何莉
編輯:陳子夏、李昂
實習:黃寶儀、傅新泉
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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