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京大學首鋼醫院安甯療護中心 溫向娟 王曉東
老人們總說“黃泉路上無老少”,在安甯療護中心的這幾年,本以為自己看慣了生死,但碰到年輕生命逝去時,仍會被觸動。
她比我小三歲,是個胖乎乎的漂亮的“小姑娘”,我稱她為“小朋友”“親愛的”,因為她不愛活動,整天躺在床上向照顧她的父母和醫護人員撒嬌。
剛來的時候,她的病情還比較穩定,時常刷抖音到深夜一兩點不睡覺,早上8點還不起床。她常會給我講抖音上的搞笑段子,每次做治療也總會跟我讨價還價:“溫護士,我今天可不可以不打針?”得到否定的答複後,她仍不死心:“那可不可以讓我再睡一會?就一會,一會再打針。”“我今天可不可以少輸一點液,輸多了難受……”治療不能“讨價還價”,但每當她想“再睡一會”時,我都會先去為其他患者做治療,讓她多睡十分鐘;每當她不想輸液時,我也會和醫生商量,把她的液體在适當的情況下減到最少。
每次輸注化療藥物,她都會有預期性嘔吐。有次輸化療藥前,她對我說一看到輸液器就想吐。我對她說:“這次輸注的化療藥和你之前的不一樣,消化道副作用很小,我也會先給你一些止吐藥,你呢,需要配合我,不要總是想化療的副作用,好嗎?”她點了點頭。化療結束後,她笑着告訴我:“這次真的沒有吐。”(其實我欺騙她了,這次的藥物和之前的一樣,這算是善意的謊言吧!)
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的病情加重了。大量的胸水讓她感到呼吸困難,醫生在她左右各放置了一根胸腔引流管,症狀稍緩解了兩天,憋喘就再次不可避免地逐漸加重——腫瘤已經壓迫氣管,現代醫學科學對此已無能為力。
每次難受的時候她都會按鈴,我一走到床旁,她就會拉着我的手對我說:“溫護士,我快憋死了!怎麼辦?怎麼辦?”我隻能輕聲安撫她:“放松,不要緊張,閉上眼睛,慢慢地呼吸,用鼻子吸,用嘴呼,慢慢的呼……”用手輕輕地撫觸“放松,把肩膀放松,胸部放松慢慢的放松,你會感覺你的呼吸會很順暢,放松,什麼都不要想,關注你的呼吸,慢慢的呼吸……”
因為病情的進展,她的脾氣開始變得越來越暴躁,總是大聲地和父母吵架,父母總是無能為力地默默地流淚。我一邊輕輕安慰家屬:“我們總是會把心裡的火和不順發給最愛的人,她很懂事,把不願對醫護發的火發在你們身上,是因為她愛你們,知道你們不會生她的氣”。一邊聽她傾訴,也對她說:“看到你難受,爸爸媽媽更難受,恨不得替你承受這一切。你要理解他們,有什麼事情好好地跟爸爸媽媽說,不要總是發火”。在我勸導下,她向爸爸媽媽道了歉,對他們說:“爸爸媽媽,我愛你們。”
2020年9月30日,我準備借十一輪休的機會回家探親。這天,她又被呼吸困難折騰了一天,面容憔悴,戴着面罩。但看到我走進病房,她卻摘下面罩:“你晚上的火車吧!”“嗯!”我點了點頭,這才想起之前的一次聊天中我跟她提起過回家的事。她難受的時候還能記得,我很意外,也很感動。她笑了笑,對我說:“一路順風。”
十一假期,我在家休息了4天。在我回京的當晚,她走了,留給我的隻有那抹微笑,和那句最真誠的“一路順風”。我默默地為她祈禱:善良的小姑娘,天堂沒有痛苦,也祝你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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