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流》創刊于1980年春，由文學巨匠茅盾題寫刊名。在近40年的時間裡，許多著名作家在此起步，無數愛好文學與寫作的青少年在《小溪流》上發表了他們的第一篇作品。

在湖南省委宣傳部和湖南省新聞出版局支持下，2019年起，由湖南省作家協會擔任《小溪流》雜志的指導單位，中國郵政集團公司擔任主管單位，湖南時代郵刊有限責任公司擔任主辦單位。

我們将不定期

和新老讀者分享《小溪流》的美文

今天分享的是：

空心的竹子會唱歌

拉琴的舅舅住在大通湖。

大通湖比益陽近，比錢糧湖遠。每隔一段時間，小梅子就會和姆媽去舅舅家住。這一次，推開舅舅琴房門的時候，沒想到平時彈琴的舅舅，換成了吹笛的表哥。

長高了的表哥穿着中山裝，吹笛的樣子，像極了舅舅。他沉浸在自己的笛聲裡，并不看小梅子。

奇怪，一根竹子，怎麼能發出那麼多鳥叫的聲音呢！

小梅子拽着旁邊聽琴的舅舅問。

舅舅把一雙盯着表哥的眼轉向小梅子，說：“竹子長在林子裡，空着心兒聽别人說話，聽得最多的就是鳥的聲音了。所以，你給竹子一張嘴巴，竹子就能發出鳥的叫聲來！”

“真的嗎？我也要學吹笛子！”小梅子纏着舅舅。

“先不學吹笛，先跟舅舅唱譜，好不？唱了譜，才能學笛子！”聽了舅舅的話，小梅子失望了。小梅子不喜歡唱譜，想學吹笛，小梅子迷上了竹孔吹奏出的鳥兒的聲音。可是，小梅子不敢說“不”！

舅舅赭色的瞳仁，微挑的下巴，眉眼像極了姆媽。可比姆媽多了威嚴。小梅子隻得跟着舅舅學。奇怪，隻聽了幾遍，小梅子竟也能跟着唱了：“多多來米米多米多——，來來米發發來發來——，米發索索米索米——，米發索拉發拉發……”

學唱了兩天，心很快落到了肚裡。唱譜沒有想象的可怕。

有時候，舅舅叫小梅子和他們一起唱，有時候，叫小梅子單唱。小梅子唱着唱着，他就呵呵笑起來。舅舅笑的時候，那寬寬的額頭，那挑起的下巴，便露出像月牙兒一般的光亮，軟和的光亮。可表哥唱着唱着，舅舅會盯着他看許久，然後關他在房裡，讓他一個人唱，說：“繼續唱！用心唱！帶着感情唱哦！唱十遍，唱好了再出來！”

表哥的眼中已唱出淚水，嘴角已唱出了白沫，他還在唱，一直唱到吃晚飯。

原來，唱歌拉琴并不是表哥多麼喜歡的事呀。

小梅子決定幫幫表哥。

一天早上，睡夢裡正唱着譜，聽見一陣鑼鼓響，敲得人心慌慌的。小梅子問表哥那是幹什麼，表哥說：“人家娶新娘子呢！”

“搶喜糖去啰！”小梅子纏着表哥不上課，一溜煙跑了。

一個個小夥伴已經先去，表哥帶小梅子沒命地往那兒跑。結果，小梅子擠進人群，使勁往新娘子的窗戶上爬，爬垮了新郎家的一堆土磚，弄翻了半截木樓梯，也沒看到新娘長什麼樣兒。他們結識新夥伴，玩打鬼子的遊戲，跳房子、踢踺子、扳紙炮。舅母幾次喊叫，他們又怎麼聽得到？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他們不知不覺。晚上回舅舅家，小梅子才發現，她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不僅惹得表哥受罰，還把脖子上舅母買的新圍巾給弄丢了！

那天晚上，小梅子決定回家。

為了不讓舅舅舅媽發現，趁舅媽洗碗、舅舅喂豬的時候，小梅子跑出舅舅的院子。奇怪的是，離舅舅家越來越遠，小梅子的腳步卻越來越慢。

到了窯堡大堤上，望着漆黑黑的夜，小梅子不知怎麼辦。

遠處，狗吠聲傳來，打着手電筒來的，是舅母。

“我不要唱歌，我不要唱歌！”小梅子對舅母說。弄丢了舅母買的圍巾，難為情，卻偏不說。

果然不再叫小梅子唱歌。舅舅說：“不想唱就不唱，你不是想學吹笛子嗎？你就到林子裡去聽鳥叫吧！”整整三天，小梅子和小夥伴們跑在林子裡瘋玩。

可是，離開了舅舅的琴房，一切的遊戲竟然索然無味。

心頭有一隻鳥兒在牽引，小梅子不由自主地回到舅舅的琴房。

從此，小梅子上午唱譜，聽表哥吹笛，下午和表哥在林子裡玩耍。

日子像門前的小溪一般歡快地淌過。

舅舅家的好時光，說沒有，就沒有了。

這天下午回家，舅舅的琴房異常安靜，沒有往常吹拉彈唱聲。推門一看：姆媽來了！手中，已拿着小梅子的換洗衣服。

看來，小梅子要回家了。

舅舅拉小梅子到桌前，說：“小梅子，舅抄的譜子送本給你，回去還能天天唱！”舅舅一頁頁地翻，小梅子一頁一頁地看。一頁頁薄薄的紙片上，是舅舅一筆一劃抄寫的歌譜，有的是唱過的，更多的是沒有唱過的。翻到沒有唱過的，舅舅便一頁頁教我輕輕唱。

終于唱完了，舅母說：“就你這份哪，比鋼闆印的還正版。這幾個晚上都在抄呢！”一股熱流從胸腔湧動，漫過喉嚨，小梅子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小梅子很想用手摸摸舅舅那十個神奇的手指，摸摸舅舅那開開合合就能發出神奇聲音的嘴唇，摸摸舅舅微微笑起來，會像月兒一樣發出光亮的下巴……

可小梅子不敢，她低着頭，就那樣看着舅舅手下的一頁頁歌譜。

不知何時，舅舅的歌譜已遞到小梅子手上。看着它，小梅子感覺自己在慢慢地變輕，輕到隻有一雙翅膀的重量。小梅子看見，手中的歌譜正變成一個小小竹林，在小小竹林裡，歇滿了安靜地、正在傷離别的鳥兒們。

終于，小梅子要離開舅舅的小木樓了。

姆媽拉着小梅子的手，幾步就跨出了舅舅的院子。小梅子回頭望了望，舅舅沒下樓，他在二樓金黃透亮的木格子窗下，以他的方式為小梅子送行，他送給小梅子的是在木格子窗下吹奏了好多遍好多遍的《百鳥朝鳳》。

流着淚，小梅子不再回頭。她知道，她已是一隻鳳，一隻從舅舅手中放飛的小小的鳳。在她的遠方，有等待她的一片竹林。

牽着姆媽的手，小梅子向她的竹林走近……

作者簡介

原名崔梅香，女，湖南華容人。1983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2008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中國散文學會會員。著有散文集《送你一枝原野竹》，報告文學集《天使有淚》《拿什麼來愛你》，長篇紀實文學《世紀之痛——中國農村留守兒童調查》《汶川記憶——中國少年兒童生命成長啟示錄》，共出版文學作品五部。萬言随筆《二姐》入選“2007中國散文排行榜”。2003年受省人民政府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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