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老碰上這樣的事？上次在百忙中，偶然看了兩集湖南衛視熱播的電視劇《步步驚心》，正好遇見劇中主演兩次将宋詞裡的千古名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錯念成“兩情若是長久時……”。立即寫了一篇批評此事（當然也還包括批評該劇其他一些不妥之處）的博客，題為《電視劇〈步步驚心〉一再念錯千古名句說明了什麼？》，試圖提醒當今的影視演藝界人士，在今後制作節目時多加注意，不要因為自己的責任心不強或文化修養不足，無意間糟蹋了我們的優秀傳統文化，以緻對廣大觀衆造成誤導。

昨天晚上，也是偶然看了兩集湖南衛視熱播的電視劇《宮鎖珠簾》，恰好又遇到劇中的主演（飾雍正皇帝的何晟銘），兩次将另一宋詞名句“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錯念成“……相逢猶恐是夢中”。

而且這些被念錯的古詩詞名句，好像每次都是錯一次還嫌不過瘾，偏偏得重複來一次，就像故意要讓我特别敏感的耳鼓膜“再受二茬罪”似的。

或許有人又會說了：“相逢猶恐是夢中”和“猶恐相逢是夢中”，意思都差不多，何足挂齒！就像上次我指出《步步驚心》把千古名句的“久長”錯念“長久”，有人也說：“二者的意思完全一樣，念錯了有什麼關系！”

問題在于，不論是寫《鵲橋仙》的秦觀，還是寫《鷓鴣天》的晏幾道，他們這兩首詞都太有名了。雖然曆來對晏氏此詞思想内容的評價，不及秦觀的《鵲橋仙》高；但其語言藝術成就，也還是頗受論者稱道的。該詞除了劇中所引的兩句比較脍炙人口之外，其上阕的“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亦堪稱千古名句。衆所周知，孔尚任的傳世名劇《桃花扇》之得名，即源于晏氏此語。

而最重要的一點，詞和律詩一樣，都是要講格律的。别說編劇、導演，就是稍具一點文學素養的演員，都應該有此意識。隻要細心地核對一下原文，便不會出錯。晏氏此句“猶恐相逢是夢中”，按詞譜的格律應該是“仄仄平平仄仄平”，開頭一個“猶”字雖然沒用仄聲，因其處于“一三五不論”的位置，并不違反格律；但被颠倒念成“相逢猶恐是夢中”，就變成“平平平仄仄仄平”，這就不合律了，與上句連貫地念起來，也會感到不那麼舒服。《步步驚心》錯念的秦觀句，也是一樣的毛病。“兩情若是久長時”的格律應為“平平仄仄仄平平”，秦觀第一字作仄聲并無大礙；而被錯念了“長久”之後，就變成“仄平仄仄平仄平”了，同樣不合律，念起來會感到音韻不諧。

退一步說，即使遇到古人的名篇裡真有不合律處——比如崔颢的《黃鶴樓》，李白的《鳳凰台》，雖然構思絕妙，詩意盎然，被人千古傳誦，大約因為當初是即興題壁之故吧，都在格律上存在一些不慎失粘失對或平仄失調的毛病——我們在引用時也是不能去随意篡改的。這裡面存在一個既要尊重作者、又要尊重曆史的問題。

2012年2月2日5:06

附：宋·晏幾道《鷓鴣天》原詞

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顔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别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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