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湯用蘭百歲而逝。
她是大姐,弟妹衆多,侄兒侄女幾十個,他們都叫她dong(一聲)嫚。
嫚嫚為韶山話,就是姑姑的意思。
之所以dong用拼音打,是因為那時,我根本不知道:
一、dong是哪個dong。
二、為何要叫dong嫚,而不是蘭嫚呢?
直到昨日,紅兵叔叔喊我去荷南沖,一起看族譜。
原來,他們兄弟有意編一本《湯氏(洞庭)家族幸福家庭手冊》,弘揚優良家風,需把祖輩姓名字号生卒年月,先捋清楚,正名順言,方好傳之後代。
于是,有幸看到了《三湘紫林湯氏九修族譜》。
(族譜)
此譜修于2008年,卷帙浩繁,耗費心力金錢,自難計數,這些很重要——修譜是極為煩瑣、花錢如水甚至吃力不讨好的事——但,最為關鍵的是,終于編了出來,連接了傳統,延續了曆史,保存了記憶,一支支一脈脈,尋根問祖,清清楚楚。
當然,我這樣寫,有點站着說話不腰疼。
因為對于生活在橫行簡體時代的人來說,光是豎排繁體,就夠受累了,更重要的,若不知自己屬于哪支哪派,拿着這本冊子,想要翻到自己家,那叫一個海裡撈針啊。
好在,紅兵叔他們早就研究過幾次,告訴我,他們是震支,垂絲圖在哪一本。
這就比較容易了。
很快,翻到了他的爺爺,我的外太公湯孝耀那一頁,看到他妻子劉氏左邊,寫着有幾子幾女。子女姓名,女兒嫁誰,都有記載——
六女,長東從,歸蔣昌亞。
原來如此,奶奶小時候名叫東從。
不過,譜上并沒有記明,她是用字輩,派名用蘭。
奶奶去世時,最大的侄兒60多歲,等于說,她被喊東嫚起碼60年。
侄輩們隻按自己父母所教,東嫚東嫚地叫着,在這一甲子的漫長時間裡,似乎并沒有人問過,為何叫東嫚,她也沒有主動提起過,自己小時候的名字。
這也正常,奶奶本就是個不願說多話的人,不少事,都隻壓在心底,爛在肚子裡。
偶爾,沒有旁人的時候,才跟我講一講。
可惜,她尚在時我并沒有保存曆史的心思,否則,方圓十公裡内幾十年間的那些事,都能寫出一本書了吧——她最為驕傲的是,有些地方敞開吃的時候,她負責煮飯,量入為出,沒讓人餓肚子,跟爺爺一起,得了個什麼獎。
我們還是不去扯别人,隻說兩件自己家快要失落的曆史。
前面我們有提到,她弟妹甚多,實際上,若非她父親命大,她8歲就會成為孤兒。
原來,外太公湯炳臣(孝耀,字華清,号炳臣,以号行),乃農運積極分子,共産黨員,1927年四一二之後,許克祥在長沙發動馬日事變,殘殺革命者。
工農武裝有意打到長沙去,活捉許克祥,外太公響應号召,提着梭标,亦去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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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一些事,奶奶并不知道詳情,揆諸曆史,1993年的《韶山志》裡說:
韶山農民自衛軍1000餘人,由龐叔侃帶領組成工農義勇軍中路軍,集結在姜畲一帶,準備參與攻打長沙,後奉命停止進攻。回師韶山時,在城前鋪殲滅許克祥部一個連。不久,許克祥部大舉進攻韶山工農義勇軍中路軍司令部駐地(今韶山鄉朝陽村大塘灣),農民自衛武裝被迫退往甯鄉縣境内,後解散。
奶奶隻曉得,他父親回來,經常半夜躲抓捕,一家人都跟着擔驚受怕。
他算命好,扛過了最為嚴酷的時期,有同伴卻在那時被捕殺。
後來,他轉入地下活動,越來越懂事的奶奶,沒少為父親擔心。
1950年,組織有意調他去外地當區委書記,因年歲已大,身體不好,家中未同意他前行。
但1931年出生的兒子湯用良,童年時即耳濡目染,後來外出從軍,在半島出生入死,可謂湯家紅色傳統的繼承者。
用良每自部隊回家,便來看大姐。
大姐免不得要想辦法,搞最好的飯菜,讓弟弟一飽口福。
這中間就出過一件事。
奶奶告訴我,有人家裡的雞丢了,懷疑是她殺了招待弟弟,她也不去跟人争吵,隻受着那些話。
(圖源PIXABAY)
後來大雨,一隻死雞從過水涵洞沖了出來,于是真相大白。
奶奶駕鶴已兩年餘,她淡然處世的風格,我時常覺得欽佩。
如今又從族譜裡找到了東嫚之源,解開了疑惑,實是好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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