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在《愛情之死》裡說,"當一個男人不再愛他的女人,她哭鬧是錯,靜默也是錯,活着呼吸是錯,死了都是錯"。
這句話用來形容朱安再合适不過。
朱安是誰?
她是一個在婚姻裡有名無實、沒有愛情、沒有孩子,用盡一生的良善,求情敵孩子喊一聲母親的孤苦女人。
她是魯迅的發妻,卻做了一輩子的處女。
1
1878年6月的一天,伴随着一聲啼哭聲,一個小生命誕生在浙江紹興的朱家。
些許因為女孩兒,又恰逢亂世,父母對她并沒有抱太多的期望,取名單字"安",圖的是孩子一生安穩。
朱安、朱安,沒想到這個孩子人如其名,這一生活到最後,隻剩下了安穩。
朱家非常守舊,完全是按照舊式女子的規範去培養女兒的:
四五歲的時候,母親就讓家仆給她纏足,疼得朱安嚎啕大哭,但母親告訴她:"好人家的女兒都是要纏足的";
到了讀書的年紀,父親又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好好的姑娘家,念什麼詩書,沒得把心念野了"……
所以,朱安沒上過一天學,識字兒也不多,她需要做的,就是跟着母親學些女紅、烹饪等持家的活計,做一個"好人家的女兒"。
轉眼朱安就到了适婚年紀,通過親戚的斡旋,朱安跟一個周姓前任官員的長孫議婚了。
這個周老爺當過京官,後來因為科場受賄锒铛入獄,家道中落,但在當時也算是體面人家。
而紹興傳統以妻子比丈夫大兩歲為佳,所以兩人也算是匹配。
即便如此,在整個定親過程中,兩家人還是征詢了不少人的意見,但吊詭的是他們唯獨沒有問過未來的新郎和新娘的意見——他們兩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2
1901年的冬天似乎是倆人成婚的好時機,因為紹興的慣例婚禮也多在冬天舉行,朱安的未婚夫魯迅又将在同年年底畢業,算得上雙喜臨門。
但就在這時,魯迅拿到了赴日本留學的獎學金,朱家希望女兒盡快成婚的願望落空了,但他們并不氣餒,因為女婿出洋留學,自家女兒的身份也水漲船高,對朱家也是一種榮光。
1902年3月,魯迅出洋。
臨行前他交代,自己不喜歡小腳女人,讓朱安放腳、讀書識字。
這或許是魯迅的一種暗示,但當時的朱安并不明白,朱家也不明白,對于固守傳統的他們而言,魯迅的要求有些無理取鬧。
時間到了1906年6月,在日本留學的魯迅突然接到母親病重的來信,讓他速回。
着急忙慌趕回家的魯迅,沒見到生病的母親,先看到了張燈結彩的周府。
他明白了,這是一場騙他回來娶朱安的局……
一頂花轎穩穩的落在了周府的門口,四周的人群歡聲笑語,裝着假辮子帶着紅纓大帽的新郎表情有些淡漠。
不遠處的族中長老各個神情緊張,他們受周老太太之托,肩負着新郎當衆抗婚時的遊說之責。
一隻穿着繡花鞋的"大腳"踏出轎門,新郎的表情有所緩和,下一秒繡花鞋卻掉落了,塞在鞋裡的棉花團散落一地。
新郎的眉頭驟然擰起,可他終究沒有發作,而是任禮官指揮着,在新台門的神堂上,與朱安雙雙拜了堂,去了新房。
隻是那個新婚之夜,他通宵達旦的看書,第二天就搬去了書房。
于他而言,放腳、識字是他最大的退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接受自己最厭惡的封建小腳女人,沒過幾天就以求學的名義回日本了。
至此,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朱安就開始了自己守活寡的日子。
3
朱安還很年輕,日子還有很多,可這些日子裡她的中心詞隻有一個,就是等待。
她操持着家中的大小家務、侍奉婆婆、打理家産,等待着大先生的歸來。
可是大先生回來的日子總是很短,短到她想單獨跟他說句話的功夫都沒有,為了跟大先生說上話,她學會了刻意的讨好。
一次,魯迅随口一提,有一種水果很好吃,她就忙不叠的應聲奉承,"是的是的,真的很好吃,我也吃過"。
她不知道,這種水果,不但紹興沒有,就連全中國都沒有。
刻意的讨好沒有拉近她與大先生的距離,反而将大先生的心推得越來越來。
她太在意自己的丈夫了,在這種關心則亂的緊張狀态下,她說多錯多,做多錯多。
魯迅的朋友到府上來玩,因為天氣熱,落座後依然滿頭大汗,朱安卻端上兩杯熱茶,不多時又捧出一碗熱藕粉。
朋友很尴尬,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魯迅隻好說,"吃吧,再熱出一身汗罷了。"
朱安不明白,過于在意的東西,會永遠折磨着自己。
越是在意大先生關注的她,在面對大先生時,越是局促不安、方寸大亂。
在挽回大先生的路上,她做過很多努力:
她曾給魯迅寫信,要為他納妾;也曾借婆婆60大壽的時候,當衆表态"我來周家已經這麼多年了,但是大先生一直都不理我,但我不會離開周家的,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後半生我就侍奉我的婆婆。"
可惜她的努力比不努力還可怕,守舊傳統的她與新潮先進的魯迅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她的所作所為隻能讓魯迅對她的厭惡感陡升。
在與朋友談到朱安時,起初魯迅說:"這是母親送我的禮物,我隻能好好地供養她,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後來朱安當衆表忠心時,魯迅說:"中國的婦女就是厲害,在客人面前說這一番話,大家的同情都被她争取了,往後一有什麼不妥,都會批評我不好";
再後來,朱安當着親友的面指責魯迅的種種不是時,魯迅聽之任之一言不發,過後告訴朋友:"她是有意挑釁,我若答辯,就會中了她計而鬧得一塌糊塗,置之不理,她就無計可施了"……
4
魯迅對朱安并非苛待,他隻是無法給她感情的溫暖。
最初,他不敢退婚,當時風氣下被退婚的女子将會受盡一世的白眼;後來風氣開化了,他不敢離婚,沒有謀生能力的朱安離開了周府恐怕生存都難以為繼;再後來離鄉南下時,他問過朱安,是回娘家還是随自己舉家搬遷,得到南下的答案後他帶上了朱安……
每月的錢糧,他都會足額交付;買回來的糕點,先給母親挑過後,其次就是給朱安挑,剩下的才留給自己,他盡可能的給朱安物質上的富足。
心裡很苦的人,一點點甜就能填滿,就是這點甜,讓朱安心甘情願的和魯迅做了20年名義上的夫妻,還總能自圓其說的寬慰自己:
大先生和我不好,我好好的服侍他、一切順着他、将來總會好過的。我好比是一隻蝸牛,從牆底一點一點往上爬,怕的雖慢,總有一天會爬到牆頂的。
再後來,魯迅結識了許廣平,慢慢地,倆人有了愛情的結晶——海嬰。
得知消息的朱安起初是不高興的,但想到自己是正房,海嬰就是自己的孩子,死後不愁沒子孫祭奠,她又高興起來,托人寫信給許廣平,囑托她好好養育海嬰。
1936年,魯迅去世,守30年活寡的朱安開始了真正守寡的生活,對她而言,日子苦得不是守寡,而是斷了經濟來源。
即便如此,她依然固執的拒絕很多人的接濟,包括魯迅弟弟周作人的錢,她知道她的大先生生前與弟弟不睦,且周作人後來還在汪僞政府任職,但她一直樂于接受許廣平彙寄的錢。
她說:"許小姐待我很好,她懂得我的想法,她的确是個好人。"
誰能想到,因一個男人成為情敵、被放在對立面的兩個女人,其實一直都在默契的和解。
1947年6月29日,朱安去世,走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許廣平無法赴京,彙錢托朋友為朱安辦了喪事,可朱安想和大先生同葬的心願沒有達成。
這個在世上生活了69個春秋的老人,帶着對大先生的想念、對許廣平和海嬰的想念,離開了。
在朱安去世一年之後,許廣平寫了一篇散文,裡面寫道:"魯迅原先有一位夫人朱氏,她名'安',她的母家長輩叫她'安姑'。"
作家曾智中在評價這句話時說:"世事茫茫,人間滄桑,第一個在作品中為朱安留下姓名的,是許廣平。"
5
縱覽朱安的一生,悲哀的源頭就是嫁給了魯迅,可留給人的記憶點也是嫁給了魯迅,不得不讓人感歎,舊式女性在死後能夠留名,十有八九也是因為與她們有關聯的男人。
不過直到今天,還有很多人罵魯迅是渣男,毀了朱安的一生,可魯迅不一樣是受害者?作為一個徹頭徹尾反封建的男人,卻娶了一個徹頭徹尾封建的女人。
如果要怪,隻能怪那個風雲突變的時代,生逢亂世時,活着已是一種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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