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作詩,有所謂的詩家語。詩的語句與散文的語句不同,主要體現在語法和節奏上。很多詩句,用散文的語法來解析,可能邏輯上不通。另外,因為語法的不同,所以在節奏上也有區别。
在吟詠詩句時,其發音的節奏(音步,大多是221,例如白日-依山-盡),和意義上的節奏還有不同。
在王力先生的《漢語詩律學》中,他總結了三類五言近體詩的句式:複雜句、簡單句、不完全句。這三類又分了幾百個細目(句式)。
在講述三大類句式篇章結束的部分,王力先生按照意義上的節奏,劃分了9類。分别是:2-1-2結構、2-2-1結構、1-2-2結構、1-3-1結構 、2-3結構 、1-1-3結構、3-2結構、4-1結構,14結構。
今天,按照王力先生的分類以及提供的例句,從意義節奏的角度,梳理一下複雜多變的五言句式。首先說第一種:212句式,這種句式分了8類。
212結構,最常見的是前2字和後2字是名詞,中間1字為動詞。例如:芹泥-随-燕觜,花蕊-上-蜂須。nN-V-nN。出自杜甫 (唐)《徐步》:
整履步青蕪,荒庭日欲晡。芹泥-随-燕觜,花蕊-上-蜂須。把酒從衣濕,吟詩信杖扶。敢論才見忌,實有醉如愚。
或者,中間1字為形容詞,作謂語。例如:天上-多-鴻雁,池中-足-鯉魚。nt-F-NN。
出自杜甫《寄高三十五詹事》:
安穩高詹事,兵戈久索居。時來如宦達,歲晚莫情疏。天上-多-鴻雁,池中-足-鯉魚。相看過半百,不寄一行書。
二、簡單句:主謂結構前2字名詞,中間1字動詞,後2字是副詞語,用來修飾謂語。fN-V-pt。p是連介詞,t,是方位語。
例如,過客-來-自北,大軍-居-在西。自北,在西,修飾謂語來、居。這種句式沒有賓語。
儲光羲 (唐)《留别安慶李太守》:
明牧念行子,又言悲解攜。
初筵方落日,醉止到鳴雞。
過客-來-自北,大軍-居-在西。
兵家如讨逆,敢以庶盤溪。
又如:城烏-啼-眇眇,野鹭-宿-娟娟。nN-V-fr。後2字是連綿形容詞,也是用來修飾謂語啼、宿。
出自杜甫《舟月對驿近寺》
更深不假燭,月朗自明船。金刹青楓外,朱樓白水邊。城烏-啼-眇眇,野鹭-宿-娟娟。皓首江湖客,鈎簾獨未眠。
以上兩種,隻有一個謂語,都屬于簡單句。
三、複雜句:主謂 謂語形式這一種有兩個或三個謂語,屬于複雜句。前2字是句子形式,後三字是謂語形式。
例如:花密-藏-難見,NF-V-dV。花密,名詞 形容詞,主謂結構,藏,動詞,難見,是副詞修飾動詞。
出自杜甫《百舌》:
百舌來何處,重重隻報春。
知音兼衆語,整翮豈多身。
花密-藏-難見,枝高-聽-轉新。
過時如發口,君側有讒人。
這句詩的對句為:枝高-聽-轉新,NF-V-vf,後二字是動詞 形容詞,轉新。難見對仗轉新,dv,對仗vf。雖然不是特别工整,但後2字都是修飾中間那個謂語,作用是相同的。
古詩的對仗,要學會适當地使用寬對。杜甫詩中有很多例子。
四、複雜句:動賓 動詞 主謂這種句式的确挺複雜,王力原話是這樣說的:
前2字為動詞帶目的語,中一字為動詞,末2字為句子形式。
例如:催客-聞-山響。VN-V-NV,催客,謂語形式,動賓結構。聞,動詞,第2個謂語。山響,主謂結構,第3個謂語。
出自唐代王維《過感化寺昙興上人山院(與裴迪同作)》
暮持筇竹杖,相待虎谿頭。
催客-聞-山響,歸房-逐-水流。
野花叢發好,谷鳥一聲幽。
夜坐空林寂,松風直似秋。
這個句式,用王力的原話解釋為:
前面一個句子形式的動詞,用後面一個句子形式為目的語。
用來舉例的詩句為: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出自杜甫杜甫《天末懷李白》:
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
文章是主語,憎是謂語,命達是賓語(從句)。要理解王力的話,看成3-2結構,會容易一些:文章憎,是句子形式(主謂結構 );命達,是句子形式(主謂結構 ),而且是“憎”的目的語(賓語)。
和簡單句的212結構比較一下:花蕊-上-蜂【須】vs 文章-憎-命【達】。可見,隻有末字有區别而已。
六、複雜句:主謂 動詞句式為:NN-V-VV。例如:藥餌-憎-加減,門庭-悶-掃除。
用王力的原話解析為:
前2字為名詞語,中一字為動詞,末二字為平行語動詞。
前2字是名詞作主語,藥餌、門庭,中間一字為動詞作謂語:憎、悶,後二字是平行語動詞:加減、掃除。平行語,是并列關系。
出自杜甫《秋清》:
高秋蘇病氣,白發自能梳。
藥餌-憎-加減,門庭-悶-掃除。
杖藜還客拜,愛竹遣兒書。
十月江平穩,輕舟進所如。
這個句式與上一個句式比較一下:文章-憎-【命】達vs藥餌-憎-【加】減,可見區别在後2字。命達句中,第4字為名詞作主語,因此命達為句子形式。
和簡單句比較一下:花蕊-上-【蜂須】vs 藥餌-憎-【加減】,後2字,一個都是名詞,一個都是動詞。
句式為:nN-V-VN,王力解釋為:
前2字名詞語,中一字為動詞,末二字為謂語形式。
例如:岸花-飛-送客,樯燕-語-留人。前二字是名詞作主語:岸花、樯燕。中間一字是謂語:飛、語。後2字是謂語形式(動賓結構):送客、留人。
出自唐代杜甫的《發潭州》:
夜醉長沙酒,曉行湘水春。岸花-飛-送客,樯燕-語-留人。賈傅才未有,褚公書絕倫。名高前後事,回首一傷神。
這個句式和主謂 主謂比較一下:岸花-飛-送客 vs 文章-憎-命達,可見,隻是後2字的名詞與動詞位置颠倒一下,一個是動賓結構,一個是主謂結構。
八、複雜句:狀語 謂語 動賓句式為:nt-F(或V)-VN。t,表示方位的名詞,nt,也可以标記為nn。這個句式不是和上一個一樣嗎?是的,相似,但是不一樣。
這種句式理解起來似乎複雜一些,王力的原話是這樣說的:
前2字為方位語或時間語,中一字為動詞或形容詞,末2字為動詞帶目的語。
如:塵中-老-盡力,歲晚-病-傷心。前2字,塵中、歲晚是地點狀語和時間狀語,不是主語。
老、病,是動詞作謂語。盡力、傷心,是動賓結構,也是謂語。
出自杜甫 (唐)《病馬》:
乘爾亦已久,天寒關塞深。塵中-老-盡力,歲晚-病-傷心。毛骨豈殊衆,馴良猶至今。物微意不淺,感動一沉吟。
這兩句詩與前面七類不同的是,主語被省略了,換成了狀語。後三字與第七類相似,都是F(或V)-VN。比較一下:
歲晚-病-傷心 vs 岸花-飛-送客。
可見,前2字從詞性看,是完全一樣的,都是名詞。但是在語法中,第七類是主語,第八類是狀語。
所以,歲晚,nt,是小寫。岸花,nN,是大寫。表示晚、花在句中的主從地位不同。
212結構的句式,分為8類,兩種簡單句,6種複雜句。
關于句式的分類,王力自己也說到:
多數隻是可能的分析,不是必然的分析。
例如2-3結構的句式,也可以看作2-1-1的結構,如:欲歸群鳥亂);又如4-1結構的句式,您也可以認為是1-1-2-1結構,如:鶴巢松樹遍);3-2結構的句式,也可以看作2-1-2句式,例如:泉聲咽危石;2-1-2句式,也可以理解為2-1-1-1句式,例如: 岸花飛送客。
所以,在王力的書中,如果您看到同一句詩,分析出來的句式前後不同,讀者也不必較真。
@老街味道
五言近體詩,句式不同的對仗,也可以看作工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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