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匿名電話

張柱的定婚宴設在富潤酒店。

最初，張柱想着不要鋪排，畢竟才掙了兩月錢，可張柱的父親，節儉得吃飯都要把碗舐淨的草閻王卻說啥也不同意，一定要在縣裡的“大館子”辦，舅舅妗子，四姑八姨，都得請，咱包車！

張柱想明白了，這是父親草閻王向世人宣告，他的娃不是瞎瞎娃，把事幹到縣城裡啦，定的媳婦不要錢！想通了，張柱就遂了草閻王的願，這是第一次做了給父母長臉的事呀！

起初，張柱沒打算請黃料科跟王莊，怕他們說起以前在一起弄的日鬼倒棒槌的事。沒想請客的前一天，卻在公廁裡碰到黃料科，真是一個墳裡的鬼，咋個轉都會見個面，隻得邀請黃料科參加。

定婚宴罷，晚上，張柱跟黃料科在他的住處閑谝。

黃料科給張柱說了許多缑家灣新近發生的事情。

黃料科說，他和賈員取和了，村上把種豬場收購了，王莊也回家去了，現在他全家都住在縣城啦！他這些天沒毬事幹，到處轉，看看現在跑運輸的車多啦，他想開個汽車修理店，補個胎呀什麼的，順便連帶洗車，看中的地方離這兒不遠，就在108國道邊上。

黃料科說：“唉，前些年胡撲騰，事沒弄成，還惹了一身騷氣。你看你，闖出來了。才多長時間，媳婦都有了，還不要錢。”

張柱定了婚，懂事多了。罕見地謙虛起來：“胡怼哩，瞎雀碰了個好谷穗！是運氣！”

張柱由已及人，想到了黃料科的婚事，猶豫着說：“你也該成個家了！”

黃料科歎了口氣，說：“哎，誰能看上咱！”

張柱說：“你條件這麼好，誰看不上是眼瞎！咋，得是還忘不了那個梁……”

黃料科說：“不知道咋了，還真是……”

張柱說：“聽說她到深圳去了，隻怕是……”

黃料科煩了，喝了一杯啤酒，說：“不說她了。”談興頓失，喝完杯中的啤酒，說：“我走呀！”

張柱送走黃料科，頭一挨枕頭就睡着了。

人說，能吃是福，能睡更有福。事實上，不管是啥人，幹啥事，隻要能吃能睡，那就是福人福事。吃不下，睡不着，你就是有再多的錢，再大的權，也跟幸福無緣。正當張柱沉浸在香甜的夢鄉裡夢着周公的時候，黃西亮，卻大睜兩眼，輾轉難眠，痛苦的不得了。

黃西亮睡不着，源自臨下班前的一個匿名電話。

電話裡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好像是捂着半個嘴在說話，黃西亮有些聽不清，不耐煩地說：“啥事，我聽不清，你聲大些。”

電話裡說：“我現在寫好了一封信，不知道該寄給誰，請你給我參謀一下。”

黃西亮說：“你這人腦子是不是叫水淹了？把信寫好了卻不知道寄給誰，我咋能知道你應該把信寄給誰。”

電話裡說：“是舉報信，不知道寄給縣紀委好，還是省紀委好？”

黃西亮說：“舉報信？舉……舉報誰的信？”

電話裡說：“肯定是舉報你的信麼，不然為啥問你？”

活見鬼了！黃西亮握話筒的手有些顫抖，努力鎮定情緒，問：“你是誰？舉報我的啥……啥事？”

電話裡說：“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舉報的内容，就把你官帽子卸了，說不定你還要到沒風的地方去。”

黃西亮有些緊張了，遲疑：這個電話是一般的詐騙電話，還是真抓住了自己什麼要命的把柄？畜牧局大樓豆腐渣工程的事，已經處理過了；參與集資的事是民間行為，又不違法；和董英英再沒有見過面。自己還能有啥事？ 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你舉報我的啥……啥事？你說。”

電話裡說：“錢是催命鬼，色是要命刀。”

這十個字很抽象，好像又很具體，黃西亮心神不穩，他急于想知道打電話人的企圖，說：“你不要繞彎子了，你有啥目的？”

電話裡說：“我父母一個得了胃癌，一個得了肝癌，都快死了，想讓你借給我五萬元，救我父母的命。你把錢借給我了，我寫好的信就不往出寄了。”

黃西亮說：“我不是開銀行的，哪來得五萬元借給你？”

電話裡說：“沒錢？那你給“水上漂”買金項鍊的錢，是從那裡來的？我手頭可是有你倆的豔照，你可想清楚了！”

黃西亮噎住了。“水上漂”是誰？硬是想不起來。

電話裡說：“明天這個時候，我再給你打一次電話，你願意借給錢的話，我給你說錢在哪裡給我，你不願意借給錢的話，我就把信寄了，你就等着撤職，到沒風的地方歇乏去吧！”說完，挂斷了電話。

黃西亮心神不甯的捱到第二天上班，按匿名打電話人約定的時間，黃西亮坐在辦公室等電話。

電話如約而至。

黃西亮說：“我答應你的要求，就是錢有些多，能不能兩萬元了結？”

電話裡說：“那叫我想一下。”

電話挂斷。

過了會兒，電話打了過來，說：“兩萬？也行，不過，你不要耍滑頭！”

黃西亮說：“那好吧，就按你說的辦。隻要你把寫好的信跟照片底版交給我，我就把兩萬元交給你。你說具體咋辦，我聽你的。”

電話裡說：“你等一下，我一會給你打過來。”

黃西亮說：“行，我等你的電話。”

過了十分鐘，電話打過來了，說定了拿錢換信的地點和時間，還有接頭的方式。地點，在縣城外的柏樹林的東北角。時間，一個小時以後。方式，拿信的人手裡拿一個綠色塑料袋，把信裝在塑料袋裡。拿錢的人用紅色塑料袋把兩萬元裝好。見面後交換。

時間到了，黃西亮手裡提了一個紅色塑料袋。黃西亮走到縣城外的柏樹林東北角，四周一望，一個人也沒有。掏出一根煙，點了沒有心思吸，噙在嘴裡的煙自燃着，煙頭冒出縷縷青煙，被風吹歪。

從柏樹林的西邊，有一個瘸子，農民裝扮，手裡拿着一個綠色塑料袋，有意識地把塑料袋在空中搖擺，向黃西亮迎面走來。

黃西亮心裡疑窦叢生：怎麼是一個農民？還是一個瘸子？瘸子農民從何知道自己的底細？抓住自己跟“水上漂”的把柄？

瘸子農民越來越近，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絡腮胡子，眼睛一直頂着黃西亮手裡的塑料袋。走的離黃西亮有十幾步遠了，四周看看，沒有人，問：“你是來拿信的？”

黃西亮聽瘸子農民說話的聲音，這才相信了瘸子農民就是給自己打電話的人。黃西亮怒火攻心，但外表裝得異常平靜，說：“我是來拿信的。你是來拿錢的？”

瘸子農民說：“對。給，這是信。錢呢？”

黃西亮接過塑料袋，瘸子農民接過錢。倆人各自離去。

黃西亮把塑料袋打開，一看，裡有一封信，打開，抽出來的是一沓紙，紙上密密麻麻、潦潦草草寫滿了字，字中有黃西亮的名字。再抽，抽出來的是幾張美女和男人鬼混的照片，男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美女更不認識。

瘸子農民把塑料袋緊緊抱在懷裡走着，走路一搖一晃的，打開塑料袋一看，對着哩，是一沓子錢！看罷，收好，一搖一晃的節奏更快了。快走出柏樹林了，兩個民警站在面前，他癱坐在了地上。看見民警手裡提的铐子，算有自知之明，知道是給自己準備的，乖乖伸出了雙手。

原來，黃西亮接到詐騙電話以後，沒有了應對的主意。他心裡再次琢磨的是，自己跟什麼“水上漂”根本就不認識，買金項鍊的事更是空穴來風。如果再忍氣吞聲，不知道還要遭受多大的暗算，就給轄區的派出所報了警。接警的民警覺得案情重大，派出所讓黃西亮配合，擒抓敲詐者。

拿信的人被帶回派出所，在法律的威懾下，如實地交代了敲詐黃西亮的過程。

這個“水上漂”，是縣殘聯隔壁開小賣部的一個女人程芬的外号，四十多了，長得長腰細項，前突後翹，走起路來搖風擺柳，跟在水上漂一樣，是個輕浮之人，曾經在曹寶泉開的歌舞廳打掃過衛生，跟曹寶泉的關系不清不白，經常靠色相騙吃騙喝。曹寶泉出事後，歌舞廳辦不下去了，樹倒猢狲散，程芬自謀生路，在殘聯隔壁開了一個小賣部。後來黃西亮第一天到殘聯上班，就被程芬看見了。當時，黃西亮是歌舞廳的常客，程芬認識黃西亮，也耳聞黃西亮是啥人品，可惜黃西亮不認識程芬。有一天，已經變成死貓爛狗的曹寶泉和程芬鬼混時，程芬随口說她經常能見黃西亮。曹寶泉以己度人，問程芬是不是和黃西亮勾搭上了。程芬過去總覺得曹寶泉離不開自己又看不起自己，就大言不慚地說不光勾搭上了，還好得要死要活，黃西亮給她男人辦了殘疾證，雇她給殘聯打掃衛生，黃西亮還答應她，等政府每年一次的殘疾人扶持款撥下來了，從中給她倒騰出來萬兒把塊錢，買個金項鍊。程芬拿這話騷曹寶泉的皮，沒想到這話成了曹寶泉敲詐黃西亮的由頭。曹寶泉手中根本就沒有黃西亮跟程芬開房的照片，找了幾張美女和男人鬼混的照片，在一沓紙上胡亂寫了一通，把黃西亮的名字加進去。隻是一詐，沒想到黃西亮就慫了。曹寶泉多了一個心眼，他出五百塊錢，雇了一個社會上的閑散瘸子青年，替他打電話，并裝扮成農民模樣去取錢。

曹寶泉不光是真正的敲詐者，在敲詐前還給程芬當了一回“導演”。

說起來，黃西亮慫了，但這次還算沒有亂走棋。黃西亮招了董英英的禍，發誓要收起了好色之心，可是，每次黃西亮從小店門前路過，程芬都有意識地撩撥黃西亮，黃西亮帶理不理的，心想，我過去雖然好這一口，但我也不是缑家灣種豬場裡的種豬，見母豬就上。何況我老婆兒子都搬到了縣城，我瞎好得顧個形象呢，絕不能淹死在女人的陰水溝裡。不承想，程芬來到黃西亮的辦公室，嬉皮笑臉地說，他男人也是個殘疾人，讓黃西亮辦個殘疾證。黃西亮說可以，但要按程序往上報。程芬擡屁股就往外走，出辦公室門時故意大聲喊：“黃理事長，你的好處我記着，你先忙，你想妹子了就打電話！”黃西亮氣得臉上沒血色了，沖到辦公室門口，剛要開口罵，又忍住了，這一罵，沒事也有事了。過了幾天，程芬又來了。這次來問黃西亮，殘聯要不要打掃衛生的人。黃西亮沒好氣地說了兩個字：“不要！”程芬轉身就走，出辦公室門時才把“今個不要，啥時候想要了吭聲”的話喊了出來。黃西亮不解的是，自己跟這個連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沒有過絲毫的關系，她為啥連續上辦公室用暧昧的暗示性語言騷擾自己，這後面會不會有啥事？再不做虧心事、就不怕半夜鬼敲門的心理支配下，幹幫硬正了一回。

曹寶泉成了秦腔戲裡唱的“二進宮”。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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