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剛過,那些本應在秋日裡泛濫的金黃色,便将此時的家鄉熏染出火辣辣的韻味,成熟的麥香在村莊的四周開始彌漫。當清晨的第一縷霞光還沒灑向大地,枝頭的鳥兒就扯開了嗓門,随即,院子裡響起了大伯磨鐮的嚯嚯聲,父親的裡外吩咐聲,廚房裡響起了母親拉風箱的呱嗒聲,童年記憶裡的麥收便在這交響樂中拉開了帷幕。
從頭幾天開始,各家各戶就在緊鑼密鼓的做着麥收的準備。随着收麥的日子一天天臨近,整個村莊被一種繁忙的氣氛籠罩着,表現最明顯的就是那些沉不住氣的女人們。走在大街上,她們的腳步倉促而急迫,仿佛大任在肩的步子使她們的上衣使勁的顫抖,她們顯得很忙的樣子,見人打招呼也是簡短而有力:“吃啦”?“喝啦”?!在她們問别人吃沒吃時,自己的嘴裡往往還忙着呢。她們的手裡大都攥着張餅或者饅頭,走幾步就狠勁地咬上口。她們确實也夠忙活的,麥收開始後沒功夫做幹糧,要在麥前蒸上幾鍋饅頭,或摞上一大摞面餅,農村自家做的豆瓣醬幾乎家家有。還要把鹹雞蛋煮熟,再到集市上稱幾斤小鹹魚,有了這幾樣,麥季再累,心裡也踏實了。
比女人們更忙的是那些半大孩子們,放學後再也憋不住了,作業胡亂一劃,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地跑出家門,三四個人一夥兒,眨眼功夫溜出村子,找一個僻靜的地方,拿出從家裡偷出來的火柴,順手揀幾把柴火,專門找柳黃色的麥子,放到火上去烤,待烤得由黃變黑時,用兩手輕輕一搓,吹去黑灰和麥糠,手掌上隻剩下晶瑩碧透還冒着熱氣的青麥粒,一粒一粒地放進嘴裡,又香又耐嚼,而且還夾雜着絲絲的甜味。如此這般的吃上幾捧,晚飯算是解決了,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回家前一定找個地方把臉和手洗幹淨了,要是不注意這個,沒準回家就會挨上一頓訓斥。
與女人們心急火燎不同的是,男人們則是一幅大将軍臨戰前的優雅和從容。他們一覺睡到了日頭偏西,然後泡上一壺茶,一支接一支的抽起煙來。他們知道,這樣悠閑的日子一個月内很難再享受到了。太陽落山了,天氣也涼爽了,男人們的精神頭也來了,他們找繩子、縫袋子、修車子,有條不紊、手腳利索的幹了起來。天漸漸黑了,男人想起來該磨鐮了,這可是一項技術活,磨起來非常認真,一邊磨,一邊蘸水,還時不時的咪着一隻眼仔細地打量一番。此時,他或許忘記了周圍,忘記了蹲久了雙腿的麻木,隻顧着磨鐮,生怕有一點沒磨到的地方。此刻,鄉村夏日的夜晚神秘而清爽,沙沙的磨鐮聲從一個又一個農家小院裡傳出來,奏響了家鄉麥收前的挺進曲。次日,天剛朦朦亮,輕紗一樣的薄霧伴着袅袅炊煙纏繞着村莊,“喔喔”的雞鳴聲,“哞哞”的牛叫聲,人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在清晨的靜谧裡顯得嘹亮而清麗,緊張而繁忙的麥收就此開始了。家家戶戶都是老少總動員:老年人手握鐮刀磨刀嚯嚯,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匆勿奔向田頭,睡眼惺忪的孩子們領着撒歡的小狗也到田裡幹一些力所能及的雜活。放眼望去,金燦燦的麥田一望無垠,微風輕拂着滾滾麥浪,散發出誘人的芳香。太陽出來了,眨巴着眼睛,好奇地俯瞰着這片金黃色的土地,毫不吝啬地釋放着光和熱,灑向那數不清的揮舞鐮刀的人們。
長大後離開了家鄉,可每到一年一度的麥收開始,我和姐姐哥哥一定會回家,張羅着回家幫父母收麥子。受了大半輩子苦的大伯、父母離不開土地,他們總覺得有點活幹着心裡舒坦,種點糧食自己吃着放心。我們做兒女的為了能讓父母享享福,勸說他們不再種地了,後來總算勸說成效,父母也順從了我們,總算把地轉包給父老鄉親,可每當農村到了收獲季節,父母總是幫助左鄰右舍忙前忙後,我們也欣慰,權當給老人家鍛煉身體了。
前幾天,母親還打電話告訴我,說現在種地不累了,收麥全部機器收割,不管母親怎麼說,麥收的記憶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裡。如果我們家還種地,不管我怎樣忙,我還是要回去。中秋我可以不回家,因為那是一種流于形式的團聚,而麥收時節,農忙時候,我們一定要回家幫幫父母,哪怕是一天或者是半天。這不僅僅是對父母的回報,更是一家人共同勞動、相濡以沫的人間濃情!
雖然好些年就用現代化的機器了,機器替代了刀耕火種,收獲輕松多了,很少再有人工勞作,但我一觸此景就想到了大伯一到麥收,習慣地找出鏽迹斑斑的鐮刀,在一遍遍地磨鐮聲音……大伯走了十一年了,但他一直活在我們的心中。
其實,現在鐮刀早已不用了,可是每看到收麥我就憶起大伯磨鐮聲,父親裡裡外外,忙前忙後,麥收的興緻。因為父親笑呵呵的臉上,挂滿了希冀和喜悅,那是對小麥豐收的希冀,那是農民對土地的喜悅!又一個麥收開始了。如今,面對金色的田野,聽着豐收的歌聲,我多想再回到兒時,再跟大人們來到地頭田間,感受家鄉的美麗和淳樸,分享豐收的幸福和喜悅……
——李瑞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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