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剛

北宋文學大家歐陽修（1007年——1072年）1067年離開京城開封，在外任職期間，路過亳州時，聽到一個故事後感慨萬千，随即創作了一則闡明事理的寓言故事《賣油翁》。

《賣油翁》故事的主人公是陳堯咨，他射箭本領很高，每次射箭十有八九能正中靶心。他依仗自己高超的射術而自命不凡、目中無人。有一次，他射出十箭，射中靶心九箭，引得圍觀者紛紛叫好，隻有一名賣油的老頭對他的成就隻是微微認可。

正在洋洋得意的陳堯咨十分不解，就問賣油翁：你憑什麼小看我射箭的本領，難道你也是射箭高手？

賣油翁說：這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隻不過是熟能生巧，跟我倒油的經驗殊途同歸罷了。

賣油翁說完，拿起一枚銅錢平放在葫蘆口上，舀起一勺油從葫蘆口慢慢注入，隻見他的手很穩，銅錢上沒有沾到一滴油。後來，賣油翁給陳堯咨忠告：我亦無他，惟手熟爾。正是這句話，讓陳堯咨瞬間折服，不再沾沾自喜，微笑着目送賣油翁離去。

文末，歐陽修感歎道：不論是陳堯咨射箭，還是賣油翁倒油，它們體現出來的道理，都跟莊子所說的《庖丁解牛》與《輪扁斫輪》的故事完全一樣，都說明一個令人發省的道理：做任何事達到一定境界，都可以熟能生巧。

《賣油翁》原文不到200字，如下：

陳康肅公堯咨善射，當世無雙，公亦以此自矜。嘗射于家圃，有賣油翁釋擔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見其發矢十中八九，但微颔之。

康肅問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無他，但手熟爾。”康肅忿然曰：“爾安敢輕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蘆置于地，以錢覆其口，徐以杓酌油瀝之，自錢孔入，而錢不濕。因曰：“我亦無他，惟手熟爾。”康肅笑而遣之。

此與莊生所謂解牛、斫輪者何異？

文章中，賣油翁扮演了人生智者的角色，他以智者的心态和胸懷，用一句“我亦無他，惟手熟爾”成功地感化了陳堯咨，不僅包容了陳堯咨的盛氣淩人，還旁敲側擊地給他忠告。完全可以說，年輕氣盛的陳堯咨遇到了非常好的人生導師，他收獲了意外的财富。若不是賣油翁及時“敲打”他，誰知他今後會犯下什麼錯誤？

實際上，在現實生活中，許多看起來高大上的、複雜的、神秘的技藝，都可以用“惟手熟爾”來概括。因為旁人沒有接觸過，一時半會兒看不懂裡邊的門道。

“惟手熟爾”意思為：隻不過是手熟練罷了。這四個字的道理雖然淺顯，卻流露出一種不顯山露水的自信與自豪。說明對待任何技藝，如果自己親手接觸，勤學苦練幾十年後成為高手，也就不覺得它有多麼神秘。

這個道理乍一聽好像沒有問題，但仔細琢磨就會發現，它不僅隻說明了“熟能生巧”的道理，還有更深層次的含義。

由此引出了“此與莊生所謂解牛、斫輪者何異？”這句話，用以補充深層用意。

然而，在現在的語文教科書裡，《賣油翁》裡的最後一句話卻被删除，這又是為什麼呢？

歐陽修在《賣油翁》最後一句說到：此與莊生所謂解牛斫輪者何異？這句話堪稱畫龍點睛之筆，字面意思不僅闡述了“熟能生巧”是一種普遍存在的規律，也肯定了“實踐出真知”是一種真理。

但仔細琢磨這句話，确實還有其他意思。

《庖丁解牛》的故事講述了梁惠王遇見庖丁正在殺牛，其動作行雲流水，梁惠王看後贊歎不已，直誇他的技藝十分精湛。庖丁隻是輕描淡寫地說：我之所以如此順利，是因為我幹殺牛這一行已經19年，對牛的身體結構和血肉骨架都十分了解，因此殺牛時才能做到這樣得心應手。

《輪扁斫輪》通過輪扁和齊桓公的對話來闡述故事的主題。輪扁對齊桓公說：聖人已經死了，你閱讀聖人留下的書，學到的隻是糟粕。這個道理就如同我做車輪子，如果隻按照前輩流傳下來的經驗來做，輪子與榫木銜接時有可能松，也有可能緊，我隻有親自動手來操作，從實踐中總結經驗，才能做出真正好用的輪子。

《庖丁解牛》着重說明凡事要順其自然，隻有在了解牛的身體構造和血肉骨架之後，按照紋理方向自然可以做到心手合一。

《輪扁斫輪》則着重說明人不能迷信權威，不能紙上談兵，要懂得理論和實踐相互結合的重要性。

可以看出，順應自然和跳出權威都是很典型的“道家思想”，兩個故事雖然包含了“熟能生巧”的道理，但重點都在強調“實踐出真知”才是永恒不變的真理。做任何事隻有“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才是正确的姿态。同時也肯定了天賦的重要性。

愛迪生有一句名言：天才是1%的靈感加上99%的汗水。但在教科書裡，此句名言是被删減過的，這句話實際上還有一句“但那百分之一的靈感尤為重要”。隻有把這兩句話放在一起，才能完整地闡述愛迪生的思想觀點。

前半句鼓勵學子們要好好讀書，不斷努力勤奮，讓大家明白隻要勤奮努力就能有收獲，這種觀點無疑是積極向上的。而後半句強調了天賦比努力更重要，多少顯得消極悲觀了一些。

青少年由于還沒有樹立完整的價值觀，對自我認知還不夠完全，宣揚堅持不懈、持之以恒的故事，對青少年更有教育意義，可以激發他們的豪情壯志，幫助青少年從小樹立積極向上的價值觀。

如果讓青少年知道了後半句話，容易讓他們滋生“讀書無用論”的思想，甚至會懷疑自己的前途和命運，這樣無疑會帶來消極作用，達不到教育的目的，也對青少年的成長不負責任。

歐陽修《賣油翁》最後一句話被删減，實際上跟愛迪生的名言被删減的情形在作用上完全一樣，都是為了教育，從側面體現出教育工作必須嚴謹，要善于革故鼎新。

同時也告訴人們一個道理：面對古人的思想，我們不能全盤接受或否定，對那些有争議的名言和故事，不一定非要放到學生們不該有的年紀來聽，應該放到更高級别的教育當中去，等學生們形成自己的思想觀後，能輕松抉擇自己的生活和命運時，再理解它們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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