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響
跳下了山崗走過了草地
來到我身旁
泉水呀泉水你到哪裡
你到哪裡去
唱着歌兒彈着琴弦
流向遠方
……
這大概是兒時的我從每周一歌聽到的第一首美聲唱法的歌曲。
每周一歌是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開播的一檔音樂節目。就是每天中午十二點到十二點半,傍晚六點到六點半,重複播放同一首歌曲,每次到了這兩段時間,我立即從書包裡找出筆和記事本,一邊手忙腳亂記歌詞,一邊豎起耳朵記旋律,連着一周,反複聽,不覺就學會了一首歌。當時感覺這首歌與以往的革命歌曲有很大的不同。就像一彎清溪“叮咚叮咚”從心田流過,清新明快,意境開闊,讓人眼前瞬間浮現出藍天、白雲、高山、流水、大海等意境優美的畫面。
每逢星期天,跟小夥伴上山放牧,在山谷裡遇見一眼“叮咚叮咚”的清泉,不由心裡一動,便輕聲哼起《泉水叮咚》這首歌,心想這首歌寫的就是這山間的泉水吧!還默默幻想着讓它帶着我的心一起去看海。看海是孩童時的我最遙遠的夢想。沒想到長大後我真的追到了那座海濱城市工作生活。當然這是後話。我從每周一歌裡聽到最多的關牧村、朱逢博、鄭緒岚等人的歌曲,比如《太陽島上》、《清晨,我們踏上小道》、《飛吧,鴿子》、《絨花》等,這些歌曲旋律簡潔明快,生活氣息芬芳濃郁。
後來有一天,每周一歌傳出蘇小明演唱的《軍港之夜》:
軍港的夜啊靜悄悄
海浪把戰艦輕輕地搖
年輕的水兵頭枕着波濤
睡夢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海風你輕輕地吹
海浪你輕輕地搖
遠航的水兵多麼辛勞
……
第一次聽到蘇小明唱這首歌,感覺她的嗓音氣息均勻、聲線清晰,少了攝人的氣勢,卻多了一份内斂的溫柔和細膩的質感,就像大人常說的“天鵝絨般的聲音”。歌曲中的每一個音符,都如同纖纖玉指輕輕觸碰我柔軟敏感的心弦。此前我從收音機裡聽到不少壯志淩雲、愛憎分明的革命歌曲,調子雖然慷慨激昂,卻很少能真正往心裡去。就像一個人與對手在空中擊掌,一拳打在空氣上,沒有回響。當然也有一些旋律優美的革命歌曲,一度打動過我的心。比如《微山湖上》、《映山紅》等。可是,這些歌曲回避了戰争的殘酷和血腥,而且也遠離童年真實的生活。而蘇小明這首歌,無論是歌詞,還是意境,與此前的歌曲迥然不同。特别是這種獨特的唱法,有些樂章近似語文課上老師聲情并茂的朗誦,有些樂章又像是溫馨甜美的搖籃曲,别有一番韻味,又能直抵人心。長大後才知道,這種新的唱法在當時引起了不小争議,有人說蘇小明的歌,曲調咿咿呀呀,沒有革命氣勢,純屬“靡靡之音”。當時新華社記者寫的内參這樣評價:“蘇小明不可不唱,不可多唱,要适可而止。”
也有不少電影插曲被推薦成為每周一歌,像《妹妹找哥淚花流》、《絨花》等。這類歌曲在作詞、譜曲和唱法上與以往都有較大的不同,特别容易打動人。宛然一塊海綿蘸在胭脂上,完全滲透并被吸收。一次,每周一歌播放了李谷一的《鄉戀》。第一次聽這首歌,隻覺自己的一顆心就像一塊薄荷糖完全融化在歌聲裡了——
你的身影
你的歌聲
永遠印在我的心中
昨天雖已消逝
分别難相逢
怎能忘記
你的一片深情
……
《鄉戀》旋律深沉舒緩,歌詞細膩感人,唱法纏綿悱恻、如泣如訴,仿佛來自心底的聲音,極富感染力。長大後才得知這是改革開放後第一首流行歌曲,在當時同樣飽受争議。有的說這首歌有資産階級情調,純粹是模仿洋腔洋調,應立即禁止演唱。今天看來,這首歌曲的最大特點,就是大膽融入現代元素,比如節奏富于變化、歌詞人性化、旋律充滿溫情、唱法甜美,整首歌曲給人的感覺是“低、緩、弱、軟”。使得那些聽慣了“高、快、響、硬”的革命歌曲的耳朵感到陌生。
後來,稍大一點,就迷上了台灣校園歌曲,像《童年》、《外婆的澎湖灣》、《鄉間的小路》、《戀曲1980》等等 ,尤愛張艾嘉的《童年》。
現在回頭來看,每周一歌在當時也算引領了一個時代音樂的流行方向,順應了個體生命内心的情感需求。它的出現,就像中國音樂界的人間四月天,從積極向上、清新明快的美聲唱法,到舒緩柔美的通俗唱法,再到打破當時被視為靡靡之音的愛情禁區的“氣聲唱法”,洗刷了千千萬萬個塞滿“革命意識”的耳朵。也算是音樂領域的漸進式革命。不過,這種“革命”其實是對另一種“革命”的矯正。說到底還是對音樂藝術本身的回歸,對常識的回歸。對人性的回歸。
哈哈,後面一段算是多餘的話。它離童年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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