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拒絕見律師,她不想掙紮,該怎樣就怎樣,動都不願意動一下,她沒有絲毫求生的欲望。
還沒有移交檢察機關的她,在公安局裡,已經開始了強制戒毒。
過程并不輕松,她的長頭發已經剪短了,是她要求的,每當毒瘾犯的時候,她恨不能揪光自己的頭發。
她每晚上都做夢,在睡夢中痛苦地嚎叫,一起關押的隔壁犯人都被她吵得睡不着。
她意志力也很堅強,每次犯了毒瘾,都把自己身上掐抓的都是傷痕,嘴唇上咬的傷口結痂了咬爛,爛了再結痂 。
忍受不了的時候,就求警察,幹脆讓她直接去死算了。
短短半個月,她已經瘦得脫了相,本來也不豐潤,這樣一折騰,就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架一樣。
她不想見律師,她也不需要,她那點錢是留給陳朵兒過餘生的,她不會過日子,那點退休金哪夠她生活啊,再有個頭疼腦熱的,就活不下去了。
還有一件事她沒有告訴陳朵兒,房子上是有她的名字的,她早知道自己有這一天,等她死了,她媽最起碼有個窩。
在看守所的這段日子裡,她晚上總是睡不着,清醒的時候,她就想,如果她死了,她媽會不會想她,她那麼傻,會不會被騙?會不會傷心?
所以,她一直都不讓警察聯系她的家人,這哪裡由得了她啊,她不知道的是,警察在調查取證的時候,她媽已經知道了!
她不想再折騰的,這麼多年的提心吊膽,她早已經疲憊不堪。
她根本不是吃這碗飯的人,要不是現實所迫,她也走不到這一步,夢想沒有,野心更沒有。
早就想到了這一天了,隻有她進來了,大家也都死心了,都安生了,不安生,她也管不着了。
白永強在外面心急如焚,可是白律師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庭審的時候,珍珍拒絕法律援助。
她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法律援助,不管是别人找的還是政府委派的,她都不需要。
不管是她招供的,還是警察調查取證的,她都認。
她長期帶毒,而且誘導未成年人帶毒,包括以前的買賣毒品的累計犯罪,數罪并罰,珍珍最終被重判了十七年。
一起宣判的還有被抓的帶毒少女們,她們有的知情,有的不知,刑期從八個月到五年不等。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珍珍被移送到了上西看守所,從此開啟她十七年的服刑期。
白永強傷心欲絕,把陳朵兒罵得狗血淋頭,陳朵兒一句話都沒有再說,不反駁,不辯解,也沒有再哭過。
白律師說珍珍的刑期判得有點重,她完全可以上訴的,但珍珍不見他們,也拒絕上訴。
白永強和香秀一起住在珍珍的房子裡,他坐在珍珍的床上,讪讪地留下了一把辛酸淚。
陳朵兒始終都很安靜,不管白永強說什麼她都接着,她始終忘不了廳上珍珍最後看她的那一眼。
她隻要一閉上眼,就想起珍珍看她的最後一眼,陳朵兒已經不會流淚了。
香秀做好了飯,三個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飯,白永強問她:“周文斌卷走了你的錢,你報警沒有?”
陳朵兒驚恐地擡起頭看他,似乎在消化他話裡的意思。
白永強說:“那是珍珍留給你的養老錢,現在一分錢都沒有了,全讓野男人拿走了,你對得起誰?就那樣的男人,你還寶貝一樣地供着,讓我閨女養着他,看看你做的都是啥事兒?”
陳朵兒放下了筷子,又拿起來,像是沒聽見他說的話一樣繼續吃飯。
吃過飯後,白永強把陳朵兒叫到了客廳,他說:“在珍珍出事前,我們見過。”
陳朵兒擡起頭說:“她回去看你了?”
白永強說:“算是吧!”
陳朵兒說:“她出事前半年我們都沒有聯系過,她居然有時間回去看你,還是恁父女親啊!”
白永強說:“你不用陰陽怪氣的,她回去是有事情的。”
白永強看着手上的香煙一點點燃盡,他說:“她像是知道她要出事兒了一樣,她出去之前回去了一趟,把花兒的錢還上了,還給了她舅舅五萬塊錢,說等你老了,要是沒人照顧,讓她舅給你個住的地方,給你一碗飯吃。”
陳朵兒看着白永強,臉上痛苦地抽搐着,那半年,她連一個電話都沒給她打過啊!
白永強從兜裡拿出來一張卡說:“這是珍珍留給你的,裡面一共有三十萬,本來,她讓我到你有大病的時候再拿出來,看現在你這個樣子,我直接給你了,像你這樣的人不會有大病,你留着吧,好好活着,别生病,珍珍被判了十七年,你看不出來嗎?那孩子就沒有打算早點出來,連我們給找的律師都不見,這孩子,我虧欠她太多了。”
陳朵兒捏着那張薄薄的卡片,似乎要把她融進肉裡面,她摩挲着,雙手貼合着那張卡,她說:“是我,我這樣的女人就不該有孩子,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白永強,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這卡你拿着吧,她給你的,你還拿着,我現在不需要。”
她把卡重新給了白永強,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已經算是塵埃落定了,珍珍的财産被罰沒,這房子有她的一半,很快就會被強制拍賣。
白永強說:“現在已經這樣了,不如你跟我們一起回鄉下吧,鄉下雖然沒有城裡方便,但是有親人在,大家在一起,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等到珍珍回來,還能再見你。”
陳朵兒說:“我不回去,我就在這裡等她,你們走吧!”
白永強走了,陳朵兒一個人待在家裡,珍珍不見她,看守所傳出來的消息說她的戒毒到了一個新階段,已經好多了,但是她不願意見人,誰都不見。
她已經勉強可以吃飯了,不過人還是瘦,陳朵兒整個人都很平靜,法院已經下了單子,讓她限期搬出去。
陳濤也打來電話,說家裡的房子白燕燕已經收拾出來了,問她啥時候回家,他去車站接她。
陳朵兒說:“快了,我很快就回去了。”
明天就是法院的最後期限,陳朵兒拿出了她和周文斌的結婚證和一份她簽過字的離婚協議書,最後一次撥打了他的電話,仍然是空号。
已經午夜了,她放下調了靜音的手機,喝了一杯水,關了燈,安靜地躺在了床上。
已經多少年沒有夢見過她媽了,有時候午夜輾轉居然也會想她,現在她睡了過去,她想要她媽媽入夢來,再牽一次她的手。
她已經做媽媽了啊!那個小小的人兒躺在她的懷裡對她微微笑,拍打她的乳房,用小腳丫去踢另一隻。
飽滿的奶水一日日把她養大,再見時,牽手都是生疏的,總想親近總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珍珍跟她性格是不同的,她用她媽的那一套教育珍珍,她根本就不甩她,一日日的日光消磨,把兩個人都磨得還不如陌生人。
這些年自己大抵是太不像樣了,她心太強了,命太弱了,心強命不強的她隻想要過出個人樣兒,卻怎麼也過不出來。
細想她這一生,永遠都在找出口,卻把自己困死在原地,總也出不去。
她是幸運的,她肯定是幸運的,珍珍這孩子為她打算了餘生,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剜她的心,她不配!
她一個在刀口上拿命換錢的女孩子家,為她這個不争氣的媽打算什麼?
她要走了,她走了,珍珍就解脫了,以後可以自在的生活,為自己,再不用攢錢攢未來了。
她在黑暗裡看見了珍珍穿着一條紅裙子笑着朝她走過來,越來越近,她幾乎就要抱住她了,抱住她,好好地疼她,她要告訴她,媽媽是愛她的!
昏昏欲睡的窒息感,她的感受也不明顯,越來越困了,焦炭燃燒的氣味讓她覺得熟悉,半輩子燒焦,終了也魂歸來處,挺好!真的挺好!
法院的人上午八點準時上班,該來收房子的工作人員帶着執行幹警趕到珍珍的家,卻怎麼也敲不開門,也聯系不上她。
執行幹警随即聯系了開鎖匠和急救車,十點鐘還是聯系不上她,就強制開鎖了。
門打開的一瞬間,警察就知道怎麼回事兒了,屋子裡很暗,門窗縫隙,包括抽油煙機,衛生間的排氣扇全部用膠條封死了。
客廳裡兩個炭盆,卧室裡一個,都已經燒盡了,屋子裡味道很大,收拾得也很幹淨。
餐桌上放着兩本結婚證和一份離婚協議,陳朵兒給珍珍留了遺書。
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法院立即聯系了看守所,兩天後珍珍拿到了陳朵兒的遺書。
她告訴珍珍,她是愛她的,她說她一生愛而不得,到最後才發現,她最該愛的是珍珍。
她說她一生的失敗不是婚姻,而是沒有好好陪伴和愛她,她說對不起!
她說讓她好好活着,等到刑滿釋放的那一天,出來後就回家跟着她爸爸,過幾天正常人的生活。
這件事從表面看似乎對珍珍沒啥影響,她看完就把遺書給了獄警,因為上面還交代了房子的另一半不能給周文斌,因為她留了離婚協議書。
監獄裡會定期對珍珍做心理疏導,自從陳朵兒走後,她格外安靜,幾天都不說一句話。
她的毒瘾已經戒得差不多了,通常半個月也不會犯一次,她開始半夜在牢房裡走來走去,經常一晚上都不睡覺。
她變得更加的沉默寡言,終于在一天晚上,她用洗漱池下面的一塊碎裂的瓷磚角割斷了大動脈,蓋上了被子。
陳朵兒走了,珍珍也走了,這對兒相愛相殺的母女倆,用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年紀裡,走上了同一條不歸路。
或者在另一個世界裡,她們會相遇,會好好相處,會好好相愛!
人這一生有很多出路,這條不通走那條,可就是有人找不到路,懵懂一生困在原地,拉住身邊的人也出不去,困就大家一起死。
周文斌最終都沒有再出現,他知不知道他拿走的是陳朵兒的命?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餘生應該要悔悟,來求得良心上的安穩。
白永強把陳朵兒和珍珍一起接回了家,陳朵兒走了,她還是進了白家的祖墳,她和珍珍一起睡在了珍珍奶奶的腳下。
白永強看着她身邊的位子說:“等着我,要不了幾年我就來找你了。”
香秀收起地上的籃子,攙扶着白永強離開了他的親人們。
太陽升起來了,野草上的露珠都落了下去,香秀在路邊掐了一把灰灰菜放進籃子裡,回家下面條吃,白永強喜歡!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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