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慎獨,“獨”乃心之獨知獨覺,非身之獨居獨處
網絡轉載 源自孔門之學 2017-12-27
《大學》“誠意”章曰: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一
“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即去惡如惡惡臭,好善如好好色。如孔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
然為好善去惡工夫須有個頭腦,這就是“自謙”。《大學》通過“自謙”來解說“誠意”,“自謙”即自慊于心,與“自欺”相對。
孟子在論及養浩然之氣時,說:“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則餒矣”。行慊于心,這其實是在說“知行合一”,“行慊于心”,在《中庸》是“率性之謂道”,在《大學》則是:“誠于中,形于外”。
二
陽明先生曰:“爾那一點良知,是爾自家的準則。爾意念着處,他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瞞他一些不得。爾隻不要欺他,實實落落依着他做去,善便存,惡便去,他這裡何等穩當快樂。此便是格物的真訣,緻知的實功”。(《傳習錄》206條)
“自慊于心”,這是“格物的真訣,緻知的實功”,《大學》以“自謙”來解“誠意”,“誠意”自然把前面的兩個環節“格物”“緻知”涵攝在其中。《大學》“誠意”章本是合“格物緻知”而闡發“誠意”,所以不必為“格物緻知”增補一章傳文。
《大學》“誠意”章兩次點出“慎其獨”,“慎獨”本是心上工夫,即是自慊于心。“獨”,非身之獨居獨處,而是心之獨知獨覺。唯有落在“心”上說慎獨之“獨”,誠意功夫才能涵攝格物緻知,八條目前後環節才能實現“一貫”。
三
朱子曰:“誠其意者,自修之首也”。“自修”語出《大學》原文“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體會朱子的意思,既然“誠意”為自修之首,在“格物緻知”之後别有一個“自修”環節,就把“格緻”與“誠意”辟為兩截工夫。
通常把君子慎獨之“獨”理解為身之獨居獨處,還受到此章“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一句的幹擾。
“自欺”與“自謙”相對,“閑居”與“慎獨”相對。“閑”,不是從時間意義上說“空閑”,而是精神散亂,放溺其心。此外,即使小人之閑居為身之獨居,也不能把君子慎獨之“獨”理解為身之獨處。隻有從心性上領會“慎獨”,“獨”,本來就不分一個内外人我,才不至于把“誠意”解淺。
孟子以“萬物皆備于我矣”為前提來說“自反”工夫,唯如此,“自反”才可避免“是内而非外”,不至于流于虛無寂滅。同理,隻有從心性上領會“慎獨”之“獨”,“誠意”工夫才有個“頭腦”。說君子一個人獨處時與在有人監督情況下一樣,如此做誠意工夫,反而失卻頭腦。
四
《大學》“誠意”章與《中庸》第二章關系密切。《中庸》二章曰: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
朱子:“王肅本作‘小人之反中庸也’,程子亦以為然”。一般根據前文“小人反中庸”而為後一句“小人之中庸也”增補一個“反”字。
須注意,子思隻是相對于“君子中庸”而言“小人反中庸”,“反”字本為虛說。換言之,“小人反中庸”隻是一個外在的說法。小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圖,被欲望、習氣、勢利等驅使而行險以徼幸。在中道而立的君子看來,其言行舉止不合中庸之道,他們并不是要反中庸。小人不識中庸之道,頭腦中連“中庸”這個概念都沒有,如何能反中庸?
五
《系辭》曰:“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孟子曰:“仁人無敵于天下”。 中庸乃天下之大本達道,無所不包,也不會成為“反”的對象。
孔子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無論君子還是小人,無論行中庸之道,還是偏離中庸之道,均是在“道體”之流行發用中。隻是小人不能行著習察,日用而不知。
程子曰:“故凡言善惡,皆先善而後惡;言吉兇,皆先吉而後兇;言是非,皆先是而後非”。“善”是本原,是絕對的;“惡”隻是“善”之缺失,是相對的。孟子道性善,即是此意,人之性善,為後天修學工夫立一個大本。
“君子中庸”與“小人反中庸”,不是簡單取反,而是有内外先後、本末主從之分。領會到這一層意思,就會明白,“小人之中庸也”一句,不必且不能加一個“反”字。再讀《大學》“誠意”章,就不會受“小人閑居為不善”一句的幹擾,而把君子慎獨之獨下降到身之獨居上去解讀。
六
子曰:“裡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擇仁而處,不是擇鄰而居,同樣也是從心上說操存工夫。孟子雲:“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
為什麼說“裡仁”?“裡”非空間意義上相對于“外”而言“内”。 “知”為“仁”之必要而非充分條件,子曰:“未‘知’,焉得‘仁’”?“知者利仁”,“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使之”。相對于“知”來說,“仁”為“本”,故曰“裡仁”。或者說,向内做工夫,自明而誠,複其心體之全德,即是“仁”。
孟子曰:“所惡于智者,為其鑿也”。“知”非一般意義上的聰明,唯有向“仁”這個本原上靠攏,通過做“自反”工夫而得到的“光明”,才是“知”。知者利仁,利仁,未必就能由“知”上達“仁”。擇不處仁,連“知”也算不上了。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
從功夫層次上說,學者先要從“困而學之”做起,逐漸過渡到“學而知之”,進而上達“生而知之”。但從邏輯上考察,“生知”在後也在先,“生知”乃是“學知”“困知”賴以成立的前提與基礎,“困知”“學知”功夫必須合于“生知”本體,才有本原,才能入于孔門之學。
領會這一點,就能懂得,孔子為什麼要在“仁”前面加一個“裡”字。“仁”為生知安行事,“知”乃學知利行事,“仁”為“知”之本原,孔子用“裡”字來表達這層意思。擇仁而處,向内用工夫,即是《中庸》八章所謂“擇乎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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