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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oyanpitiao> 左眼皮跳

小說 / 高鳳堂

王亮的左眼跳個不停。“左跳财，右跳災。”王亮深信不疑。會發什麼财呢？王亮心裡嘀咕着。從朋友家裡出來時，王亮就一直在琢磨此事。朋友家裡搞裝修，讓他幫忙焊接幾道鐵門，幹了一天活，雖然累，但下了班，王亮還是徑直奔了朋友家。

實際上這些日子王亮的心情并不好，半年前他來到工廠上班時，廠方答應他的三個月的學徒期，可是已經半年了，卻一直沒動靜。

好在現在左眼皮在跳，這讓他感到了些許安慰:“左跳财，右跳災。”這是“真理”。會發什麼财呢？王亮騎着那輛破舊的電動車，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跑着，腦子裡總翻騰着眼皮跳的事情。他的工資隻有兩千八，而出了徒，就能掙三千了。

莫非要出徒了嗎？路燈昏黃，大概九點了。王亮經常在這個點下班，不用看表他也能準确估準時間。車輛和行人不多，王亮突然有一種形單影隻的感覺。下午臨下班時，他給擺攤賣饅頭的老婆打過電話，說去朋友家幫工，朋友會管飯的。老婆說那你争取早點回家，順路去買袋面粉。但朋友并未留他吃飯。

回家的路也就十分鐘，很快到了自家小區。路過那家糧店，竟然還未打烊。王亮記起老婆的囑咐：買面粉。可他現在一點想買的意思也沒有，哭笑着：都兩個月沒發工資了，哪有錢買？下午房東還催他要房租呢。

發财？發哪門子财？王亮想罵人。

到了樓下，鎖好了車子，王亮感到了十分疲憊。左眼皮還在跳，跳得他有些煩。擡頭看看頂樓的窗戶，廚房燈亮着。老婆又在準備明天的饅頭了。這是個好事，說明今天的饅頭都賣完了。

按下電梯按鈕，王亮長長舒了一口氣，又使勁捏了捏跳動的左眼皮。他在想：進了家門，該怎樣跟老婆說？面粉、房租，對了，還有水電費。

這部老電梯跟他的心情一樣，轟轟隆隆地沉到一樓，許久才咣當一聲開了門，王亮非常小心地走進去，生怕腳步用力，把電梯廂踩空。挪了幾個位置後，王亮感到終于“腳踏實地”了，才按了樓梯号。電梯廂裡的燈有點昏暗，晃悠了好一陣子才上到他家居住的頂樓，電梯門“咣當”一聲開了，王亮剛要邁步出去，卻突然看到腳邊有樣東西，很熟悉的東西。那是兩張折疊在一起的紙。王亮彎腰撿起來，眼前頓時一亮：這不是普通的紙，是兩張折疊在一起的百元鈔票。

“天哪！真靈！”王亮笑了。

王亮感覺電梯好慢，晃晃悠悠地如同蝸牛爬。電梯門剛開了一條縫，他就急不可耐地往外鑽，他急于把這個驚喜給老婆。“真靈啊。”王亮一臉喜悅。走出電梯門沒幾步，他又停下腳步，睜大眼睛四下搜尋，啥也沒有，一張紙片也沒有。“唉！也就這麼點福吧。”他心裡說。撿了錢以後，王亮發現左眼皮不跳了。

“你猜發生了什麼事？”剛進家門，王亮就急忙忙地“考”老婆。老婆瞅了一眼王亮的神色後，自己的臉上也有了一絲喜悅——她從王亮的表情中讀到了驚喜：“發工資了？出徒了？”

老婆問得有點離譜，王亮趕緊說了實話：“剛才在電梯裡撿到了這個！”他把兩張鈔票遞到老婆眼前。老婆笑開了花：“天哪！運氣這麼好！”轉而沉下臉來嗔問：“别逗我啊！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王亮很認真地說：“真的，剛才我進電梯後，在腳邊發現的。”

“正好沒錢買面粉了，明天一早去拎兩袋回來。”老婆喜滋滋地說。

不知為何，王亮此時卻高興不起來，他想起了房租、水電費……二百塊錢？杯水車薪而已。不過，他沒有跟老婆說這些，他想讓老婆高興一陣子。

他們不再讨論錢的事，眼下更重要的是趕緊備好明天的饅頭。跟往常一樣，兩個人默契分工，和面，發面，開面，整形，上屜……默默地忙到到深夜。

洗手的時候，王亮突然說了一句：“這錢，不能留下。”

老婆詫異地望着他。

“我總覺得不踏實。咱們從沒發過歪财，更沒發過不義之财。這錢，指不定是哪個送快遞丢的，人家賺個錢也不容易，也有可能是哪個老人的，他們也怪不容易的……”

老婆截住他：“你怎麼淨替别人想？誰替咱們想過？咱們沒白沒黑地掙這點小錢，誰可憐咱了？……”

王亮不愛聽了，皺起眉毛吼住了她：“不說這個行不行？這錢不能要！就是不能要！”。

老婆了解王亮的脾氣，沒有再作聲。

王亮坐在床沿，望着窗外愣了一會兒，拿起手機，在小區的微信群裡發了個信息：本人九點半左右在電梯撿到兩張錢。誰丢的，找我私聊。發完後，把手機扔到一邊，王亮很疲憊，他要洗漱休息。不争氣的肚子發出抗議，咕噜噜響了幾聲，怕老婆聽到，王亮趕緊按緊肚皮走進衛生間，老婆還在廚房忙着，她也很累。

一個多小時了，小區群裡竟然靜悄悄的，沒人搭理他。

“也許發的太晚了。”王亮想。

“你不能再發一遍？”躺在身邊的老婆迷迷糊糊地提示他。

王亮又發了一次信息。

這一回有了動靜，有人問他：“你撿了多少錢？我今天丢錢了。”

“私聊吧。”王亮說。

轉到私聊，得知了錢數後，那人說不是，我丢的是一百塊錢。王亮的心裡油然滑過一道暖流。“是個好人。”他嘟哝了一句。一陣難以抵抗的睡意襲來，王亮合上了眼，手機又有了動靜，群裡有人表達了不滿：這點小錢值得你大半夜忽悠？影響别人休息，自己留着就是了，誰還在乎？

王亮想怼他幾句，可很快又壓住了火兒，他覺得人家說得也有道理。正要關了手機，又收到回複：電梯不是有監控嘛，明天去查一下就行了。王亮剛說了謝謝，群裡的物管卻回話說：電梯的監控早壞掉了。

王亮有點煩，他想趕緊睡覺，也許，明天會有辦法的。

……

第二天一早醒來，王亮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群裡發布撿錢信息，然後洗漱，啃個饅頭，下樓上班。

在樓下，王亮遇到了那個天天在樓門洞口“截留”住戶垃圾的老太太，神神秘秘地湊近他說：“小夥子，你昨天撿了錢？”

王亮心裡一亮：“是啊，大姨，您也知道了？”

“按說……是俺丢的錢，也是兩張……”

“是兩張什麼錢？”老太太想了好一會兒，才肯定地說：“十塊，兩張十塊！”“大姨，我撿的不是這兩張。”王亮笑着說。

王亮很同情老太太，一個人住，日子挺苦的，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承認這錢是老太太的。

一整天時間裡，王亮始終關注群的信息，但沒有回複。他斷定這錢是外人不知情的情況下丢的，無法認領了。他感到兜裡的這兩張紙沉重起來，直紮他的心。

這錢必須送出去，王亮非常堅定：絕對不能要！正在考慮怎麼辦時，班長通知他：工友昨天出了事故，廠裡号召捐款，最少五十元。王亮一把拉住班長，迅速掏出兜裡的錢：我捐二百！王亮第一次正兒八經看這兩張大鈔票，覺得這錢突然鮮亮起來，在沖着他微笑，這是兩張新錢，他還注意到，一張錢上面還畫了個笑臉呢！

班長很是驚訝地瞅着王亮，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

錢捐走了，王亮的心裡輕快了許多，往群裡發了個信息，跟老婆“彙報”時，左眼皮又跳了起來。王亮使勁揪住左眼皮，恨恨的嘟哝道：又要出什麼事？

正自語着，朋友打來電話：“王哥，昨天辛苦你了，忙得沒留你吃飯。另外，忘了提醒你，昨天我把二百錢辛苦費塞你褲子後兜裡了，别弄丢了啊……”“兩張什麼樣的錢？”“怎麼？難道給錯了？兩張一百元的，有一張還畫了個笑臉，是我兒子畫的。”

王亮眼前一暈，腦子裡一片空白。

下班後，沮喪的王亮去找車間主任，想借點錢交房租。沒想到主任很痛快地把錢借給了他，并告訴他：“王師傅啊，你早該出徒了，隻是廠裡前段時間有些特殊情況，額外拖延了三個月，廠長讓我傳達他的歉意，并保證給你補上前三個月的工資。從明天開始，你就是師傅了！”說完，主任還沖他豎了豎大拇指。

王亮高興極了，腳步輕松地離開。不知何時，眼皮又跳了起來，隻是這次跳動的是右眼皮。王亮心裡一驚，“左跳财，右跳災”，難道又要出事了？王亮心裡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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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鳳堂 曾用名高峰堂，山東萊陽人。1988年開始發表作品。詩歌、散文、小說、故事等作品散見全國各報刊雜志。煙台市作家協會會員，萊陽市作家協會理事、小說創作委員會主任。現供職于春雪食品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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