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們的日子越來越難了。
2020年,一場疫情給了尚未恢複元氣的影視行業緻命一擊。天眼查顯示,超過1萬家影視企業注銷或者吊銷。
大量影視項目無疾而終,處在行業最低端的編劇們艱難度日,四處維權以期拿到本就微薄的劇本費。
本期顯微故事講述了一群影視寒冬之下的編劇們,他們之中:
有的人入行近兩年卻沒有作品播出;
有的人是處女作即獲獎的故事天才,但現在入不敷出;
也有的人是科班出身、寫出過小爆款的成熟編劇,但如今隻想着找一份工作滿足溫飽;
他們心懷夢想,卻被現實無情打擊,陷入自我懷疑的漩渦,他們努力付出,勞動成果卻被巧取豪奪。
以下是他們的真實故事:
文 | 李不追
編輯 | 木蒙
劇本被随意盜取,新人編劇連呼吸的權利都沒有林琪 男 85年
我曾對自己的寫作非常自信,一度覺得自己是做編劇的“天選之人”。
大學期間我的作品就曾獲得過全國性獎項、還出版過兩部虛構類小說。
當時我春風得意,還夢想着自己像韓寒、郭敬明那樣大紅大紫,成為最熱門的小說家。
懷揣着這樣的理想,我一畢業就毫不猶豫地選擇去北京,夢想加入影視圈,也就這麼成了北漂一族。
那段期間,我認識了一位當時業内頗有名氣的老編劇,并拜他為師,跟着他做了兩年助理編劇。
有老編劇帶領,是新人編劇最難得的機會,這不僅意味着你可能得到署名權,此外大部分項目也有了實際的報酬。
和那些一輩子默默無聞、寫了無數作品卻沒有一個能夠署名的大部分編劇來說,我真的幸運很多。
2017年,我的劇本還曾獲得某平台的編劇獎項,拿到了11萬獎金。
我覺得這就是我的宿命,我就應該吃這碗飯。但沒曾想,那次獲獎已是我編劇生涯的巅峰時刻。
從此以後就是不斷探索低谷的過程。
2018年被稱為影視寒冬,許多熱錢退潮,也導緻大量影視公司倒閉。
那時候,即便寫出好本子,也無人問津,甚至于那個給我頒獎的平台,也不打算出錢繼續拍攝我的獲獎作品。
在編劇行業,如果沒有人願意投資你的劇本,你的地位就和新人沒差别。
然而,除了寫字的特長,我沒人脈、沒資源、沒從業經驗,隻有不停的寫寫寫。
為了省錢,我在北京順義花1100元租了個30平的單間,開始沒日沒夜的玩命搞創作、給人做槍手,玄幻、動作、懸疑、愛情、青春,隻要給錢,我從不拒絕。
2019年,我不容易遇到一個制片人對我的創意感興趣,還計劃投資我的劇本。
我花費了7個月時間完善劇本,反複打磨,整體大綱、分場大綱都已完成,就差完善台詞便可以出來完整的劇本。
就在這個時候,對方忽然通知我,這個項目不做了。
畢竟項目黃掉已經是家常便飯,我隻當是又一次失敗,後續沒便多加追問。
結果一個月後,我竟然在廣電網站上看到了這個項目的備案公示。
我去找這家公司理論,對方表示那個項目已經和其他人合作繼續做了,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真是笑話!
在公示信息裡,原始創意、項目的大綱、分場全都copy了我的版本,而他們實際是在最後關頭将我踢出局,将我的故事盜走了。
我找做律師的朋友給他們發了律師函,但對方根本不鳥我。
我又在豆瓣、微博上發維權文章,找了一些朋友幫忙轉發,鬧出了一些動靜,對方才不情不願地給了我7000元作為補償。
至此我已經心灰意冷。如果說,做廣告、做媒體這類創意行業在國内不受重視,收入很低,那麼編劇行業一定是内容創作者鄙視鍊的底端。
因為,我們連被抄襲都沒有發出反抗聲音的權利和渠道。作為一個已經不再年輕的“新人”,我已經完全沒有任何話語權。
但我依然不甘心,除了創作我也沒有别的能力賺錢。我隻能跟自己下了“最後通牒”,一年内要是還沒有人投資,我就回老家繼續做生意。
月收入不超過3000元,這行沒有“老師”、吃人不吐骨頭葉欣 女 86年
2018年6月,我辭去了月薪過萬的文案工作,滿懷着憧憬進入了夢寐以求的編劇行業,沒想到這卻是噩夢的開始。
我沒有過劇本創作的經驗,但我出過書的經曆卻幫助我得到了一家編劇工作室的青睐。
在跟工作室的老闆“王老師”一番長談以後,我滿心歡喜地在合同上簽字,成為王老師旗下的簽約編劇。
工作室跟我一樣的還有四個編劇。王老師給我們分配的活,大多數是一些影視公司或者平台有意向的IP改編項目。
我們要根據原著改編方案、試稿:給出5集劇本、完整大綱、人物小傳。
首先讓我幻滅的是,絕大多數項目石沉大海。
在整個電影制作過程中,編劇根本沒有話語權——導演、制片、策劃、平台責編,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提出一大堆的意見。
而我作為編劇,隻不過是整理各方意見的打字機器。
由于我們團隊遲遲沒有項目通過,王老師開始變得異常暴躁。
如果劇本不合要求,他就對我們破口大罵,然而卻不告訴我們應該往哪個方向改。
即使王老師最後通過了劇本,但如果沒有最終拿到平台簽約,我依然一分錢也拿不到。
我感覺那段時間我抑郁了,每天都自我懷疑,總要靠褪黑素和酒精才能入眠。
2018年12月,我熬夜寫劇本時忽然驚恐發作。靠最後的意志,我在淩晨自己撥打了急救電話,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
醫院診斷結果是:中度抑郁症、輕度焦慮症。
我覺得我還年輕,不值得因為工作就把自己的健康搭進去。出院後,我果斷離開了王老師,嘗試着自己接活。
在2020年春節前,我秉持着“有活就上,有項目就接”的理念,在從業的18個月裡,一共經手過大小不下20個項目。
這其中,有電影、網劇,見過的導演和制片人更不計其數,但隻有一個都市奇幻網劇我有機會從頭跟到尾。
更糟糕的是,哪怕是我嗤之以鼻的劇本也大多沒有拿到一分錢報酬。這18個月,我和劇本創作相關的總收入隻有50200元。
2020年春節,我的焦慮症愈發嚴重,甚至害怕跟人接觸,依賴藥物才能強撐着開完一場劇本會。
再之後的疫情,更是給我的編劇生涯按下暫停鍵。我不打算繼續做編劇,也不會再回去北漂了。
與平台簽約後被踢出局,寫出過爆款劇,依然無法保護自己李大白 男 90年
我一直以為自己算是半個知名編劇了,結果到頭來依然是個弱勢群體。
跟那些半路出家做編劇的人不同,我是從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畢業的——正正經經的科班出身。
上大學的時候,我就跟着老師寫過不少劇本項目,隻不過沒有署名——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該有的報酬不會少。
編劇圈的傳統就是師徒制。我們在校有老師帶,出來以後也有老師給資源,加上師兄弟們互相介紹,活還是比較好接的。
兩年多前,我通過一個師兄接到了一個不錯的項目,一個漫改劇的IP改編項目,原著是一個熱門漫畫。
寫完以後,這部劇如期在某巨頭的視頻平台播出,還捧紅了幾個年輕演員。
有過爆紅的項目以後,就有資本跟人談條件,出去就可以接到更好的項目、拿更高的劇本費。
然而,即使是像我這樣小有名氣的編劇,也有栽跟頭的時候。
2019年,我花了3個月時間,磨好了大綱,寫了人物小傳、5集劇本,讓制片人拿着去找平台過會。
平台端順利通過,跟制片人簽了合同,我就等着看接下來怎麼将項目推進下去。
結果在等待的過程中,制片人說平台對劇的制作另有想法,他出局了,同時作為他對接的編劇,我也跟着出局了。
這行業就是這樣,平台最大,制作公司老二,編劇永遠是最底層。
後來,我去跟這家公司結算我寫了的5集劇本費。當初約定2萬一集,一共應該是10萬。
結果這家公司以沒有完成全部劇本為由,拒絕支付這筆費用。
也怪我當時太盲目自信,覺得是合作過幾次的制片人,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最終在我找對方鬧了幾次以後,我拿到了3萬元,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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