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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瘋最後的修為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4 19:12:23

前幾天,聽到了阿癫突然間亡于非命的消息,很是震驚了一會兒。但又立刻覺得,阿癫未到他該走的正常年紀而走掉了,也在意料之中。

阿癫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親戚,他本名叫什麼,我不知道,因為他整天瘋瘋癫癫的,大家都叫他“阿癫”。我認識他,是在我愛人的門店。我愛人開的是糧油飼料批發店,鳳洋街尾,那一排全是這樣的店。門店出售的玉米、大米、麥麸等每袋都在一百斤以上。幫客戶送去裝車,或送到客戶家裡,必須有力氣大的工人來幫忙才行。

每天早上九點鐘後,門店前總是晃悠着一個身影,蓬頭垢面,亂發及肩,衣衫褴褛,一張又髒又破的藍色圍裙搭在手上,嘴裡還不時高聲唱出“山丹丹花開紅豔豔”之類的紅歌。這人就是阿癫,初識他,他估摸也就三十多歲。第一眼看見他的人都會把他當作乞丐或是神經病人,小孩子看見他總會被吓哭。我小孩調皮不聽話、賴哭之時,常以“等下讓阿癫抱去”來吓唬一下,小孩聽了調皮勁和賴哭就會立刻停止。

隻要聽到那熟悉的男高音,一排面店的老闆娘全都眉開眼笑,明内情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們的“救星”到了。小門店小生意,專請固定的長期工請不起,打零工的正常人要價高,不劃算。不請人,身材苗條的老闆娘又搬不動重東西。隻有阿癫來了,他們才特别高興。

阿癫樣子是邋遢,但肯幹活不怕累不講價錢。他幹活很舍得出力氣,一袋150斤的玉米,雙手一抓,稍稍用力往肩上一送,就大步流星而去。回頭讨工錢,老闆娘給他多少他要多少。他記不了數,如果連續扛了三袋以上,問他共扛了幾袋,就回答:“你自己曉得的。”無論扛的距離遠近,老闆娘給的工錢都一樣,他也從來不争辯。當他接到1毛、2毛、5毛的票子時,他幾乎歡呼雀躍。先是一張張捋得平平整整,再是一張張貼得整整齊齊,最後摞成一沓,方才小心翼翼地放進破褲兜裡。經常看到他一邊做工,一邊不忘記按按裝錢的褲兜。隻要褲兜裡的厚實的毛票還在,他幹活就更來勁。做完一天工,問他得多少錢,他就會習慣性地拿出那一沓看起來很厚的毛毛票票,點一下口水,一邊數一邊答道:“得多咯,看,這麼多!”臉上同時露出得意的神情。有一次,我提出幫他數一數,他的手馬上縮回去,迅速把錢塞進口袋。我又打趣道:“這麼多錢,借給我用用。”他馬上拒絕:“我存來讨老婆的。”

阿癫原先也是一枚又帥又聰明的小夥子,曾娶了一位漂亮賢惠的妻子。可惜結婚不到半年,阿癫突發高燒,由于沒有得到及時醫治,把大腦燒壞了。妻子看到他整天瘋瘋癫癫,就跟着在家附近搞公路的小包工頭跑了。阿癫的兩個哥哥、三個姐妹、一群侄子平時也都隻顧忙着自己的事,對阿癫也是不理不睬的。自此,阿癫隻好跟着年邁的母親相依為命。他唯一信任的人也隻有母親,每天得到的工錢,晚上回到家,就一把遞給母親,過後從不索回。據說,母親隻是負責幫助保管,從不動用。

阿癫的節儉令人不可思議,或者說吝啬得不亞于外國小說中的葛朗台、阿巴貢。他常常在家吃了母親煮的早飯才出門,在街上從來舍不得買東西吃。餓的時候就趁老闆娘不注意,撿幾把攤位上的花生米、黃豆或者水果放到口袋裡,過後慢慢吃。老闆娘習慣了,即使看見了也不說他,有時候還會主動送給他一些臨期的食品。好幾次看到他臉色變青,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滾下來,一動不動了。好心的老闆娘知道原因,跑到隔壁粉店買了一碗粉讓他吃下,然後阿癫又恢複原樣。傍晚阿癫都會到肉攤子去轉一轉,看看案闆上是否剩有肉臊子。一般每天都能撿到半斤、一斤的。加上門店老闆娘送給他的破了包裝的面條、撒掉的米粒等,合起來就有一大包。待回家時,把這一包東西拿回去,作為母子第二天的夥食。

雖然阿癫家離縣城僅僅5公裡,但途中要翻越海拔1000多米的山峰,步行需要一個小時才能到縣城。阿癫到縣城扛包,都是步行來回的。班車經過他家門口,熟悉他的司機半路停車讓他免費乘坐,但他堅決拒絕。問他為什麼,他回答:“我走路幾下就到了,才不坐他的車,想要我的錢,怕我不懂嘛!”所以阿癫晚上經常是摸黑順着公路回家。阿癫從來不去理發店理發,頭發實在太長了,就自己找剪刀亂剪一遭,毛發東一撮,西一撮,難看至極,人們笑他的頭挨狗咬了,他從不生氣。他的衣褲也從來不自己買,身上穿的多是從垃圾桶或垃圾堆撿來的。即使大雪天也隻穿着一雙爛涼鞋,有好心人送給他一雙舊鞋子,他也舍不得穿。偶然發現他穿了一雙解放鞋,也是爹一隻媽一隻的。

阿癫有個極為不良的習慣,老是令人厭惡。他總愛用手臂有意無意地去觸碰婦女的胸脯。他即使扛着一百多斤的東西,看到來趕街的農村婦女,本來不是直道,他繞老大一個圈子也要去碰一下那婦女的胸部。對穿着時髦或幹部模樣的婦女,阿癫是不敢近身的。還有門店的老闆娘,他也斷不敢亂來,因為害怕老闆娘不付給工錢。阿癫這一惡習,免不了挨罵甚至挨打。老闆娘們無聊時,就拿他取樂,嘲笑問他“阿癫,碰人家一下啪和不啪和(啪和在當地是柔軟的意思)?”每次他都理直氣壯辯解:“關我什麼事,是她們自己來碰我的。”老闆娘繼續追問:“那麼愛女人,自己讨個老婆啯!”阿癫很自然地回答:“讨得過了,在豬圈裡頭。”老闆娘覺得還不過瘾,又繼續嘲諷他:“你讨得老婆,估計你那個也不成用!”這時阿癫會臉紅脖子粗,高聲回答:“你來我試試看!”最後輪到老闆娘自讨沒趣,不敢再問下去了。

阿癫除了記憶力模糊外,身體一直很好。可能是因為長期做工鍛煉的緣故,幾十年來從未發現他得過什麼病,甚至連感冒都未有過。一年365天,除開寨子上誰家有白事他去幫忙以外,即使是大年三十或正月初一,不管門店開不開門,也不管有不有收入,他都出現在門店前面。接近六十歲的人,長期重體力勞動,又舍不得吃,營養跟不上,導緻身體虛弱,力氣活大不如從前,近兩年門店老闆怕惹麻煩,重活就不叫他幹了。

随着收入的減少,阿癫開始“改行”撿廢紙、塑料瓶。近幾年國家實施脫貧攻堅工程,阿癫家完全符合貧困戶條件,還可以享受農村低保。村裡曾多次給他申請,讓他去照相,都被他拒絕。他就一句話:“我才不要,我自己有房子住,有飯吃。”弄得包村幹部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硬是靠自己的雙手養活了自己和九十多歲的老母親。

出事那天,阿癫走在從家到縣城的一個隧道内,本來是沿着旁邊步道走的,突然發現公路中間有一個塑料瓶,他就猛沖過去,此時正好一輛卡車疾駛而來,等司機反應過來,已經晚了,車輪直接從阿癫身上碾軋過去,阿癫整個身子頃刻血肉模糊,他從此永遠擺脫了貧苦與勞累。

平時無人管,有利時關心的人就多了。消息很快傳到家裡,阿癫的侄子們聽說叔叔、舅舅發生車禍死亡,不到一個小時,就召集了村裡幾十号人馬集結到出事隧洞裡,包圍着肇事司機要求索賠。出于人道主義,司機當場拿出4萬元作為埋葬費。侄子們請人把阿癫拉回去的,并洗身入棺,下半天又請民工拿上山入土了,并立了一塊簡易的石碑。道場搞了四五天,期間四親六戚喝酒打牌,談笑風生。最後算賬時,4萬塊錢分文不剩。

據說,保險公司後來為阿癫理賠了七十多萬元,負責人把銀行卡送到了第一繼承人阿癫母親的手裡。孫子、外孫們好長一段時間天天到家裡照顧祖母、外祖母,還不時打聽叔叔和舅舅積下的錢。阿癫的母親說,你們的叔叔、舅舅前段時間被人灌醉酒,挨诓去了。世間最悲慘的事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憐阿癫的母親雖有三個兒子,但沒有一個能為自己養老送終,都先她而去。九十多歲的老人整天以淚洗面。不到兩個月,老人也陪阿癫去了。

孫輩們找遍了老人屋子的每一個角落,就是找不見保險公司所給的銀行卡和阿癫留下的“天文數字”積蓄。最後,老人被孫輩草草埋葬,沒有立碑,也沒有做道場。

阿瘋最後的修為(阿癫之死)1

過了幾天,幾個看牛的孩子在阿癫的墳墓前撿到已燒半截的銀行卡。

阿癫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了,認識他的人,無不歎息。鳳洋街尾門店的老闆娘們聽到消息後,也連續“唉!....”了幾天。一個月後,再也無人提起阿癫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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