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組
作者 | 木子童
編輯丨渣渣郡
題圖 | 《到了30歲還是處男,似乎會變成魔法師》
本文首發于虎嗅年輕内容公衆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這裡,我們呈現當下年輕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迄今為止一直單身,并且感覺按照這個趨勢還會繼續單身下去。
在這裡,你不是一個人。
這是一個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會成為元老的組。
也是我希望每個人最終都離開的組。
——豆瓣母胎solo小組
又是一年光棍節,又是一年單身。
世界上恐怕再沒有哪群人,會像豆瓣“母胎solo”小組的17913位“牡丹”一樣,如此在意雙十一的原本意義。
豆瓣“母胎solo”小組的雙十一
可惜,盡管有着美好的希冀,今年雙十一,“母胎solo”小組依舊打出了“零脫單”的優秀戰績。
這些個人條件并不太差的年輕人,究竟為什麼會年複一年,與愛情絕緣呢?
在和幾位“牡丹”聊了聊後我發現,原來沒談過戀愛的他們,在用青春堅守愛情的原教旨主義。
首先,讓我們了解一下母胎solo的定義。
母胎solo,學名“母胎單身”,成員俗稱“牡丹”,專指從呱呱墜地到當下,從沒談過戀愛的資深單身人士。
就像武則天的百花宴裡,遲遲不肯開放的牡丹,在同伴百花盛開的時節裡,不合時宜地光着銅枝鐵幹。
枯枝牡丹:相傳武則天設宴令百花同放,唯牡丹不從,因而武則天下令燒焦牡丹,并貶谪洛陽
也許你會認為,如此違反生物繁衍規律的存在,應當隻是極少數的人群。
然而根據民政部與婚戀機構統計,像這樣從出生起就沒談過戀愛的“落後分子”,在我國2.4億單身适婚年齡人口中,每百人就有13.07個。
總人口數甚至超越整個澳洲。
不過,由于适婚年齡以下的,不在此次讨論範疇,四五十歲開外的,也有并非一代人的嫌疑,今天我們所觀察的,活躍在互聯網上的“牡丹”群體,大體将以22-35歲、非因不可抗力而單身的人群為主。
在傳統“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成功人生叙事裡,“牡丹”無疑是典型的失敗案例。
不論在學業與事業上多麼成功,隻要你還是單身,那麼就依舊“有懈可擊”。
即便與“不婚族”和“獨身主義者”相比,“牡丹”依舊處在單身人群的食物鍊底端——
獨身主義者尚可标榜“單身”是自己的生活态度,而“牡丹”隻能低頭承認,自己的“單身”并非态度,隻是因為遲遲無法實現藍牙匹配。
“牡丹”看起來像壁花少年一樣遊離在戀愛場景之外丨圖:《壁花少年》
生活裡,隻要提起“牡丹”身份,免不了遭受“另眼相待”。
31歲,從事互聯網醫療的大劉,第一次相親,就被女方發了紅牌:
“我不喜歡自己動手調教,我喜歡别人調教好的。”
随後還被親生父親,飽含憂慮地刺探了生理健康問題。
本着“路邊李苦”的樸素推理性思維,人民群衆堅信,在婚戀大淘沙裡被撿剩下的石坷垃,必然“有點兒問題”。
在日本,甚至流傳着,到30歲依舊保持童貞,就能變成魔法師的都市傳說
這也讓父母對于子女“貶值”的擔憂,随着每分每秒的流逝呈幾何級增長。
曾經在學生時代,無比自豪不必擔心子女早戀問題的父母們,如今隻剩恨鐵不成鋼的操心。
然而,“牡丹”人士真的是被人挑剩下的歪瓜裂棗嗎?
我們來看看大劉的畫像:31歲男士,河南人,定居廣州,家裡做小生意,自己跑醫療口,有車有房,挺可愛,很坦誠。
“什麼?這樣的人居然也是“牡丹”?容我先笑一會兒。”
另一位參與交流的姑娘,忍不住表示出欣賞。
這并不是我接觸到的“牡丹”中條件最好的一位,但已足夠令許多姑娘感到滿意。
圖:《今生是第一次》
與多數人的想象不同,“牡丹”往往自身條件并不很差,甚至從物質層面來看,可能彙集了許多擇偶市場中的優勢标簽:
中學教師、醫生護士、超一線城市戶口、境外留學、國企員工。
外形條件也不是硬傷——有人在高中被3個男孩同時追求,有人在地鐵上被女孩追着要索要微信号碼——大多數“牡丹”即使說不上俊男美女,也絕沒有加西莫多的醜陋。
“牡丹”中也不乏相貌佼佼者
如果再加上專情與潔身自好的标簽,甚至可以說是擇偶市場上,一道亮眼的風景線。
因此,29歲的小檸從不認為“牡丹”是一個負面标簽:
“我很清楚,我不談戀愛,并不是沒人要,或者自己太差了。用我媽的話說,一個女孩子,再怎麼差你都能找到老公,隻要無限的向下兼容。”
相反,“如果說一個人大齡單身,我會很佩服他,因為他很自律,他對自己是有要求的,有底線的,并且能堅守自己。”
頂着社會的嘲諷、家庭的焦慮與冬夜的孤枕難眠,“牡丹”們到底在堅持些什麼?
也許,那是速食愛情時代裡,被人們遺忘已久的一條底線。
當我們太習慣今天的枕邊之人,明天就潇灑地趕赴另一張卧榻時,某些掉落在時光深處、仿佛隻有在戲文裡才能找到的古老情癡,已經褪色得隻有虛竹一樣的榆木腦袋,才會相信。
而“牡丹”,正是這樣的癡子。盡管世事紛繁,潮流川湧,總是慢上半拍的“牡丹”們依舊定定立在那裡,癡癡地相信:
戀愛不是逢場作戲,而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絕句。
“牡丹”無法接受,太過速食的愛情丨圖:《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
因為相信,所以在意。
從動心到動情,“牡丹”嚴格把守着每一個環節。
不是随便誰,都能讓“牡丹”看得上眼。
“大學的時候,我覺得有些女生找的男朋友,白送我,我都不要。”
他們苛刻的目光,天生藏着“有罪推定”的門檻。
“這兩年,心動越來越難。即使有人向我表達好感,我的心裡也會不由自主地放大他的缺點。普通人也許會去放大對方的優點,但牡丹一定會放大缺點,因為隻有這樣才會覺得——我不喜歡TA是正确的。”
經過嚴格篩選的靈魂,才能邁進“牡丹”的心門,而這不過才是“牡丹”擇偶的第一道圍欄。
圖:《心跳無限次》
更原教旨主義的“牡丹”,甚至擁有某種近乎處女情結的潔癖。
他們無法接受,一個非“牡丹”的伴侶。
因為那看起來多少有點兒不公平——在我為你守身如玉的歲月裡,憑什麼你卻在和别的小妖精花天酒地?
但這并非會令網絡口誅筆伐的單方向處男或處女情結,而更像是某種要求“雙潔”的感情潔癖。
對于最原教旨主義的“牡丹”來說,最好的戀愛,無外乎“牡丹”間的菜雞互啄、雙向奔赴,誰也别想比誰先跑一步。
當然,也有“牡丹”像顔如晶,認為沒必要有太多感情潔癖
如果不是合心合意到令人“渾身發熱、四肢發麻”,即使勉強在外力的壓迫下進入戀愛場景,“牡丹”很快也會不由自主地逃離。
那是即使理智上勉強壓抑,身體與情感也無法自控的拒絕。
有人為寬慰重病的母親,相親拍拖5個月,與女方相敬如賓。但當兩家開始認真讨論婚期時,“抵觸感一下就過來了,兩個不熟、頂多算做朋友的人,突然要結婚,要生活一輩子,或者不說那麼遠,單說要睡一張床,我心裡就一下子特别難受。”
也有人嘗試和追求自己的男孩接觸,然而每當他有進一步的身體接觸,就會渾身難受。
“身體的反應是最誠實的,我沒法和一個我不愛的人産生親密舉動。”
不喜歡的人侵入身邊,就像房間中不和諧的腳印丨圖:《凪的新生活》
當然,擇偶标準高不是壞事,但高标準攤上内向 社恐的被動技能,就成了一場男默女淚的災難。
大劉想起童年,總是悔不當初,“有時候真恨不得穿越回學生時代,直接替自己談場戀愛。那時候一見女生就跟小姑娘上花轎一樣,羞答答的。想當年,但凡有現在一半的勇氣我也不至于會單身到現在。”
圖:《心跳無限次》
俗話說的好,十個“牡丹”九社恐,還有一個特别恐。
内向的性格令他們往往心動也不敢主動出擊,隻敢被動地坐在原地,等待丘比特的臨幸。
也就因此成了落單的那一個。
圖:《心跳無限次》
上頂着14億人口的自然更替率,下堵着不肯屈就的個人擇偶标準,一心堅守愛情原教旨主義的“牡丹”們,日子過得好似風箱裡的老鼠,兩面受氣。
随着年歲漸長,還要經受3輪個人焦慮的洗禮。
一在大學畢業初出社會,發現“社會上反而不好找,女生都是戒心重重的”。
二在20歲過半,發現身邊人都有了伴侶,隻有自己“叫誰玩兒都叫不出來,跟其他人、跟社會沒有一絲連接”。
三在30歲出頭,發現同學的孩子都已經會打醬油,而“還留在青春期的隻剩自己”。
圖:《到了30歲還是處男,似乎會變成魔法師》
“有些人總愛說,沒關系,順其自然,等到了某一個階段,你自然就脫單了。可對于我來說,這麼多年過去了,無論是上學還是工作,我的生活和情感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我很自然會聯想到,那我這一輩子是不是就不會有什麼變化?”
夜晚的喧嚣在晚風中散盡後,孤獨的單人床上,“牡丹”們吞吐着寂寞的氣息。
圖:《這個不可以報銷!》
沒有哪個“牡丹”不渴望一場甜甜的愛情,但有時,對于某些人來說,太長的等待,似乎又帶來了過于沉重的慣性。
單身的慣性讓人沉湎于自洽的快樂,裹挾着沉重的勢能滾滾向前。
即便心中清楚,該去尋覓一場愛情了,但總在該出門拓展交際的夜晚,不知不覺被慣性領着,窩回了舒适的單人床上。
“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挺可恥,但事實都這樣了,我還能怎樣呢?我不太會主動去做點什麼,可能習慣了被動。”
一位深明其苦,卻又無能為力的“牡丹”如是說道。
有時候,單身看起來也足夠快樂丨圖:《凪的新生活》
另一些人決定打破慣性,主動出擊。
大劉健身、減肥,買了電子琴,以及教人7個小時把陌生女孩聊成女朋友的“感情寶典”。
他把論壇裡每一個标注“廣州”的征友帖都回了一遍。
“現在,隻要有女生願意跟我說咱倆談戀愛,不管她是誰,我就會把自己提出來,化為一團熱火包圍上去。我肯定會這樣,我現在太需要一種愛與被愛的感覺。”
“感情寶典”線上課程
另一位男士在對心儀女孩兩次告白後,成功脫單,他分享經驗道:
“脫單的困難之點在于,你可能會有喜歡的人,但是缺乏主動性。”
“直到第一次真正追一個女孩子,你才會發現,原來脫單可能沒有想象的那麼難。”
“整個過程,就是一條非常清晰的路線——不主動的,沒結果;主動的,有結果。”
“面對手冢鋪天蓋地的攻勢,我終于在第31次告白時答應了他”丨圖:《輪到你了》
這一年,小檸也見證了“牡丹”室友的成功脫單。
那是一位極端内向的女孩,因為30歲到來的焦慮下載了一款大學交友軟件。結果就在軟件上邂逅了同樣農學在讀的博士先生。
兩人聊三農問題、聊深奧的農學話題,常人看來無趣,二人卻樂此不疲。
很快,博士先生告白道:我等了這麼多年,終于等到你。
圖:《心跳無限次》
遲到的春天終究還是春天,晚來的暖風依舊吹醒嬌芽。
有人說,“牡丹”的等待,就像等待戈多。不知道戈多什麼時候會來,也不知道戈多究竟是誰。
即便是一切都在快速消費的這個時代,總還是有那麼幾個不合時宜的人,來得遲,走得晚,仍然相信“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可能。
他們也許會煩躁,也許會焦慮,但他們依舊願意去等,願意用青春去呵護心中不将就的一份理想。
也許,我們不該用太過苛刻的标準,去規訓這難得的錯位。
不如耐心等一等,等一株牡丹自然而然地走進它的春天。
正所謂:有此傾城好顔色,天教晚發賽諸花。
注:本文中出現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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