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家老三，頭條号素老三，出版長篇小說《離婚真相》《香水有毒》等。2022年我體驗生活做保姆，講述東北人有趣的保姆故事。是故事，不是紀實。請勿對号入座。）

許家，午後，許夫人跟小霞談了熱奶瓶的事情，不知道她有沒有談妞妞睡覺的事情。

我看看時間還早呢，就繼續睡，睡覺對我太重要了，少一分鐘我都覺得委屈。

又睡了一覺，醒了，還不到午後兩點鐘。離下午做飯的時間還早呢。我就沒有起來，趴在床上，在手機上碼字，看看有700字，就存一下。然後再寫700字。

我對數字有執念，喜歡700，因為當年在網絡上寫小說，就是寫700字存一下，我就養成了這個習慣。也喜歡上了這個習慣——

把大任務分解成若幹的小任務，然後，一個個地去完成小任務。

寫了一會兒，我站起來伸個懶腰，活動一下身體。後窗外，對面人家的庭院上，挂着一長串的幹菜，好像曬得有長豆角，還有茄子幹。

我忽然想起，許家應該做速凍茄子了，去年這個時候就已經開始做。天涼了，過兩天茄子就沒了，老夫人這次怎麼沒叫我做茄子呢。

我給老沈發了一條微信，說：“沈哥，農場茄子多嗎？是不是應該做速凍茄子的時間了？”

老沈今天回複微信很快，他說：“你需要多少？”

我說：“多多益善。”

老沈回複地更簡潔，隻有一個字：“好。”

看來老沈那面忙吧，沒時間寫更多的字。

二樓的樓梯上，有人下樓了，是許夫人的腳步聲，很輕，很勻。腳步聲走到門口，換鞋，随即，出門了，到車庫取車。轎車駛出院子，消失在遠處。

許夫人明天要上班了，今天下午可能要忙一陣，去辦理一些雜事，明天好靜心地上班。

這時候，我才發現手機裡許夫人給我發來一條信息，說：“我回大安了，晚上回來。”

我看許夫人發來信息的時間是10分鐘前，正好2點鐘，她如果走高速的話，90分鐘能到大安，來回3個小時，在陪弟弟30分鐘，再到老媽那裡待30分鐘，這就是4個小時。

也就是說，許夫人往返大安一趟，回來的時候怎麼也得晚上6點多7點鐘了。但我想，她不會回來太晚，7點鐘肯定能回來。

一是晚上7點我下班了，她不會壓堂太久。二是老夫人不讓她開夜車，擔心她，所以我想，她回來的時間應該是7點之前，那時候，太剛要擦黑。

上午許夫人說，她過些天回大安看弟弟，沒想到下午就回去了，是弟弟出現什麼情況了嗎？還是着急用藥，許夫人就送藥了？

許夫人不在家，我就覺得肩膀上的擔子沉甸甸的，我決定不躺着了，到樓上樓下掃一眼，心裡也安穩。

這時候，老沈發來短信：“什麼時候需要？”

他是問我什麼時候要茄子。

我說：“盡快吧。”

老沈又給我一個字：“好。”

這個家夥！

我出了保姆房，先去了老夫人的房間，門還是裂開一道縫，老夫人還在床上躺着，隻不過換了個姿勢。之前是側身躺着，現在是平躺着，一動不動的。

我忽然有點發毛，我悄悄地推開門，蹑手蹑腳地走到老夫人身邊，靜靜地站立了一會兒，聽到老夫人呼吸平穩，我才放心。

我去地下室看了看，洗衣房裡，小景收拾得很幹淨，洗衣機裡面擦幹了水漬，地面也是幹燥的，沒有水漬。

小景幹活越來越好了，讓人放心。

我查看了水龍頭有沒有關嚴，插排上有沒有插着插座。

最近一直下雨，菜園就沒再澆水。裡面的菜吃得差不多了，其實可以平整一下菜園，這個時候不能種菜了，馬上就要冷了，可以種點花。

種幾盆花，白天擺放到院子裡，晚上氣溫下降，可以搬回房間。這麼大的院子，這麼大的房間，種點花會更顯得生機盎然。不過，這件事要跟老夫人商量。

老夫人房間裡有一枝玫瑰，一直開放着。

我從地下室出來，上了二樓。智博的房門裂開一道縫，裡面沒人，這孩子又走出門去玩了。

陽台上晾着衣服，但隻占了一小部分的面積。陽台的其他地方空間還挺大，放了一張躺椅，上面搭着一條淺白色的毛巾被，毛巾被上放着一本書。

許先生不看書，看書的肯定是許夫人。

我以為許夫人看的是醫學方面的專業書籍，沒想到，我拿開書一看，竟然是《飄》。這個小女人！

我把書放到旁邊的台櫃上，把毛巾被疊好，放到躺椅上。

有時候，我有種錯覺，這大房間好像是我的一樣，許夫人，許先生，老夫人，妞妞，這些人，都是房間裡的客人。

當然，我也是房間的客人。

我們都是房間的客人。

将來，房間會退還，還給誰？不知道。

将來是哪一年？百年之後的事，誰說得清呢？

我不禁啞然失笑。

一回頭，看到小霞正站在妞妞的房門口，冷冷地盯着我。

我說：“睡完午覺了？”

小霞冷冷地說：“你可真能裝好人呢！”

小霞最後一個字，好像是咬着後槽牙說出來的。她說完這個字，回首把房門關上。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準備跟我吵一架的，擔心吵架聲影響妞妞睡覺。

但小霞随後又把門打開一道小縫，她是擔心吵架的時候聽不到房裡妞妞的動靜吧？

小霞說：“咱倆到陽台說話去，在門口說話容易把妞妞吵醒。”

看來，和小霞這一戰，避免不了。

我有那麼點慌亂。但看小霞氣嘟嘟的，我反而漸漸地恢複了平靜。

小霞走到陽台上，瞪着我，說：“你什麼意思啊？你這兩天就跟我嘟嘟囔囔地說熱奶的事，多大的事啊，你還跑到二嫂那裡告我黑狀，做人沒有你這樣的！”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接小霞的話茬。

小霞以為我想抵賴這件事，就氣呼呼地說：“别以為我不知道是你說的。二嫂還給你打掩護，說她是查看監控看到的。沒人提醒她，她看啥監控啊？肯定是你提醒她的，你當個主事的，也不能黑白颠倒，啥話都亂說的，這會砸掉我飯碗的！”

聽小霞當當當地說完，我想順勢說，不是我告訴許夫人的，許夫人不也是說，她是從監控裡看到的嗎？

但我覺得這不是我幹的事，不符合我的性格。

我決定正面跟小霞交鋒，大丈夫敢做敢當，沒必要躲躲閃閃。

這麼多年，我也一直是這麼做事的。

但是，我避開了小霞的鋒芒，不跟她咬字眼兒。我也不接她的話茬，我重新自己起頭，說我自己想說的，不能被小霞帶偏了畫風。

我說：“雇主多給我開幾百元的工資，就是讓我盡可能地把家裡的事情處理得妥當。我處理不了的，就上報給雇主。我建議你不用微波爐熱奶，讓你用熱水熱奶，兩次，你都沒聽，我就把這件事上報給雇主，這是我的工作。你如果認為我做得錯，你可以跟雇主反應，雇主認為你的對，他們會讓我改正的，既然雇主沒讓我改正什麼，那我以後還這麼做。”

小霞沒想到我竟然直截了當地承認了，這事是我跟許夫人說的。她瞪着我，半天沒說話。

我說：“小霞，我是對事，不是對人，這件事換做蘇平，換做小景，我都會這麼做的。”

小霞用鼻子冷哼了一聲，說：“我不信，換做蘇平你會這麼做！”

我說：“如果換做蘇平，我早就這麼做了，正因為是你，我們隻是同事關系，我才給了你兩次機會，你沒改正，我才上報雇主。”

小霞撇嘴，說：“說得比唱的都好聽，換做蘇平，你不可能這麼對她！”

我說：“小霞，小景那天跟我提蘇平騎走的電瓶車，說蘇平已經不在許家幹活了，讓我把電瓶車要回來給她騎——”

我話還沒有說完，小霞就急扯白臉地沖我嚷：“這話可不是我告訴小景的，她自己怎麼知道的，我不知道，可能是大娘告訴她的——”

小霞急于把自己撇清，這點，我有點瞧不起她，敢做不敢當。

我說：“小霞，我今天跟你提起這件事，根本就沒問你誰跟小景說的。誰跟小景說的都是無所謂的，重要的是，小景說的是實情，說得也對！”

小霞愣怔了一下，眼珠在眼眶裡叽裡咕噜一頓轉。她似乎不相信我的話，她還是認為我要抓住這件事，大做文章，要收拾她。

我說：“這輛電瓶車，雇主買的時候就是讓蘇平騎的，但蘇平不在許家幹了，理論上，應該把電瓶車還回許家。當時蘇平還回來兩次，雇主都沒收，讓她暫時先騎着，說許家沒有人騎電瓶車。現在許家的鐘點工小景沒有電瓶車，需要這輛電瓶車，那讓蘇平還回電瓶車是對的。我就跟雇主上報了，問蘇平的電瓶車怎麼處理。雇主讓我跟蘇平要回電瓶車，我就給蘇平打電話，要回了電瓶車。”

小霞看着我的眼睛裡，有些迷惘。

我說：“工作上，我是對事，不是對人。就算是蘇平把電瓶車騎走的，應該要回電瓶車的時候，我也會把電瓶車要回來的。”

小霞想說什麼，張了兩次嘴，沒說話。

我見小霞暫時處于下風，我覺得此時此刻，跟小霞溝通的時機應該是成熟了。

我說：“小霞，既然你提起這件事，我也想跟你聊聊。許家有什麼事情，你覺得辦不了，或者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就跟我直說，沒關系，都是工作。”

小霞急忙說：“真不是我跟小景說的，你别往我身上賴。”

我說：“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我說的是熱奶的事。我也有責任，我應該跟你好好溝通，這件事本來我們兩個人私下就能溝通好，沒必要上報到雇主那裡，假如上午，我跟你好好說說熱奶不用微波爐的事，要是講通了，就沒有後來的事了。”

小霞說：“微波爐咋就不行？一分鐘的事，多簡單呢，破壞啥營養啊，城裡人就是事兒多。”

小霞說這些的時候，聲音變小了。

我後來才發現，陽台裡沒有監控，雇主查看監控，也是查不到的。所以，小霞才讓我跟她到陽台來“吵架”。

我說：“許夫人是醫生，她都認為微波爐熱奶不好，破壞營養，這件事我們就别質疑了。既然雇主吩咐了，我們做員工的，隻要不是做錯事就執行。”

小霞還是有些氣鼓鼓的。

我說：“我看見你昨天把奶瓶取出來，在臉上測溫，其實你這個舉動暖到了我，包括剛才，我們倆要說話，你怕吵到妞妞，你關門。可後來你又開門，你是擔心我們倆說話，聽不到妞妞在房間裡的動靜，其實這些小細節，都暖到了我——”

小霞沒想到，吵架我已經占上風了，我竟然還會向她“道歉”，她也沒想到我眼裡的她還有“好的細節”，她原本像鬥架的公雞一樣，就準備狠狠地在我身上叨兩口，現在，她好像有力氣沒處使了，她不解地看着我。

我說：“你這些動作真的溫暖到了我，我覺得隻有專業的育兒嫂，才能做到這一步，所以，我還是尊重你的，隻不過，我們兩人性格不同，看問題的觀點不同，有時候發生點矛盾，其實也都是正常的。大娘不是說嘛，沒有舌頭不碰牙的，沒有鍋鏟不碰鍋沿兒的。吵架不是目的，吵架是為了把事情說清楚，你說對不對？咱倆又沒有深仇大恨，事情說開了，就沒事了。”

我特意強調“專業”，希望以此提醒小霞，盡量把工作做得專業一點，用“專業”來要求自己。

小霞說：“你是沒事了，我讓雇主說一頓，我能沒事嗎？”

我說：“雇主扣掉你工錢了？”

小霞搖頭，說：“那倒沒有。”

我說：“雇主要辭退你？”

小霞搖頭。

我說：“這不就得了嗎？以後繼續好好幹，這事就過去了。誰幹活都不可能沒有錯誤。雇主不也一樣嗎？你看大哥每次來，都會訓雇主兩句，雇主在公司做到副總的位置，我看他犯的錯誤，比咱們還多呢。犯錯誤不是壞事，其實改正錯誤，也是一個學習的過程。我說的不是你，是說我自己。以後我也長記性，我能解決的，我就跟你好好溝通，實在解決不了，我——”

小霞說：“你還準備告狀？”

我笑了，說：“糾正你一下，不是告狀，是跟雇主溝通。”

小霞說：“那不還是告狀嗎？”

我搖頭，苦笑。

小霞說：“你是不是還跟雇主告狀，說我不讓妞妞睡覺？”小霞這次跟我說話，語氣和緩了很多，目的已經不是要吵架了。

既然已經跟小霞談開了，那我索性就有啥說啥。

我說：“以前有些老人說，白天别讓寶寶睡太多，要是睡太多，寶寶晚上就不困了。這話對一半吧，老人晚上容易失眠，所以老人白天盡量少睡。嬰兒跟老人不同，嬰兒什麼時候想睡，就什麼睡呗。再說了，家裡雇一個育嬰師專門看護嬰兒，那就讓嬰兒随便睡吧，睡覺的事你不讓她睡，多難受啊？”

我是一個愛睡覺的人，一天睡10個小時我才高興呢。一旦少于6個小時的睡眠，我就不舒服。我看重睡覺。我想，妞妞困了不讓她睡覺，她該多痛苦啊。

小霞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妞妞已經過百天了，應該讓她養成規律的睡眠時間。中午睡一個長覺，下午就不睡了，晚上八九點鐘再開始睡，那不正好嗎？晚上要吃一遍夜奶，早晨睡到五六點鐘。百天睡太多了，晚上吃完夜奶，她該不睡了。她不睡，我咋睡呀？那我就睡眠不足。”

我說：“小霞，可不可以這樣呢？妞妞白天睡覺的時候，你也跟着睡。她啥時候醒，你就啥時候醒，她一天睡10個小時，你跟着睡10個小時，這睡眠不就足了嗎？”

小霞說：“白天還得洗洗涮涮，哪有時間總跟寶寶一起睡呀？再說我的覺也不是說睡就能睡的？”

我說：“專業的育兒嫂，自己的睡眠時間和寶寶的睡眠時間，應該要互相調節——”

小霞忽然問我：“我要是調節不好，你還跟雇主告狀？”

我說：“你是專業的育兒嫂，你一定能調節好，隻不過是個時間的問題，總之吧，就是妞妞别太賴叽，要她睡飽了，對她健康有好處。你呢，也睡好，這就不用上報了，咱倆自己解決就行。雇主也忙，我要是啥都上報，那還讓我主事幹啥啊？雇主自己主事不就得了嗎？不過，我要是實在解決不了，那也隻能請雇主出山了。”

小霞氣笑了，說：“那我試試，可不一定能成。”

她想試試就好。人總要改變的，尤其是給雇主打工，就要盡量去順着雇主的意思走。要是自己不想改變，那就自己做生意，不給别人打工呗。

我和小霞這次聊天，算是有效溝通。沒吵架，還緩和了彼此的矛盾，我覺得這次聊天的質量比較上乘。

我下樓的時候，老沈忽然打來電話，說：“我給你發短信，你沒看到啊？”

我說：“剛才有點事，沒看手機。你給我發什麼信息了？”

老沈說：“我在你樓下等你呢，等半天了，茄子都給你送到門口了，你開門吧。”

老沈語氣有點不快了。

老沈可能着急回公司吧，也許大哥要用車。

我急忙往門外走，可是，出了院子，我也沒有看到老沈的車呀。

我生氣地給老沈打電話。老沈一接通，我就說：“你是不是騙我呢？我到門外了，也沒看到你呀？”

老沈說：“你啥意思啊？我就在樓門口，沒看見你出來啊？”

天呢，我這回算是聽明白了。

我說：“沈哥，你是不是在我家的門外呀？”

老沈笑了，說：“你是不是讓我把茄子送到小許總家呀？可你微信裡沒說明白，我以為你要茄子呢，我去農場給你摘了很多茄子，還摘了很多李子和苞米，就放在門外了，你說咋辦？”

我猶豫了，徹底猶豫了！

我讓老沈送來許家吧，也不是不可以。但老沈說給我拿的水果，難道也拿到許家嗎？不是不可以，我怕傷了老沈的心。

老沈不是站在我的門外嗎？隻要老沈細心點，就能發現我的門鎖沒有換。既然沒有換門鎖，卻不讓老沈把李子拿到房間裡，那是明顯地不相信他，他會不舒服的。

正在我猶豫着是否開口時，卻聽老沈在電話裡說：“小紅啊，你跟我整小路彎彎呢，你的門鎖也沒換呢！”

還沒等我說話呢，我就聽到電話背景裡傳來喀拉一聲響，随即，好像是門開了，然後，我又聽到大乖撒歡的叫聲。

完了，老沈已經破門而入。這個混球！

老沈電話挂斷了，是生氣呢，還是跟大乖溝通感情呢？

我沒給老沈打電話，我等着他跟我打電話吧。

過了半天，老沈也沒有來電話。

我一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到廚房裡準備晚飯。許夫人會不會在大安吃晚飯呢？我就别給她發微信了，開車呢，看手機不方便。

晚上老夫人和我，還有小霞吃飯，智博可能不會回來吃飯，那我就做三個人的飯菜吧。

正準備做菜呢，忽然院門口一輛車停了下來。我心想，肯定是老沈吧。

果然是老沈，他提着一袋子茄子進來了，還提着一兜苞米。

我迎了出去，滿臉帶笑，說：“都怪我，沒說明白，讓你跑兩次。”

老沈說：“我一個司機，不就是跑腿的嗎。”

他明顯地不太高興。

我笑着說：“我都跟你道歉了，還生氣啊？”

老沈說：“我生啥氣呀？我生我自己的氣，沒文化嘛，沒理解你話的意思。”

老沈的話把我逗樂了。我說：“哥，别生氣了，啊。”

我叫老沈“哥”，老沈真的就不生氣了。

他忽然擡頭，看着我，低聲地說：“再叫一聲，我就不生氣了。”

我笑了，把老沈往外推，說：“快上班吧，一會兒去玩了，大哥找不到你了。”

老沈說：“鑰匙還給你了，放到你書桌上了。”

呀，我心裡咯噔一下。

我說：“真的呀？”

老沈說：“騙你幹啥？”

老沈再看我一眼，就往門外走了。我想送送老沈，但猶豫了一下，不送了，送到屋門口就行了。

老沈走了之後，我開始做菜，有點心神不甯。

後來，我還是給老沈發了一條微信，說：“哥，還生氣呢？别生氣了，開車情緒要穩定點。”

老沈沒搭理我。

不搭理就不搭理，缺了你，地球還不轉呢？熊樣！

老夫人撐着助步器從她的房間裡出來了，走進廚房，問我：“剛才誰來了？我聽見說話了。”

我說：“大娘，你睡醒了？這一覺睡得可挺長。剛才沈哥來了，送來一袋子茄子。”

老夫人說：“我昨晚沒睡好，上午都迷迷糊糊的，中午補一覺。”

老夫人看着地上的茄子，說：“茄子拿少了，要多拿點，不能隻拿綠色的茄子，還得拿一袋子紫茄子，該做速凍茄子了，還得曬點茄子幹，過了伏天，曬幹菜能曬透。”

老夫人自言自語，說：“快到中秋節了，可你大姐這回是回不來了——”

說完，她又趕緊呸地一聲，說：“我這開始說胡話了，不能說回不來，是她有事情要辦，不回來了。”

我笑了，老夫人挺有意思。

老夫人自己絮叨了半天，最後好像是把自己說通了。可一會兒，又回頭對我說：“紅啊，中秋節家裡多做點飯菜，我請了幾個老鄰居來，他們的兒女都在外地，還有出國的，回不來，自己一個人過中秋節，太冷清了，對了，翠花也要來，你看看，多少人，咱家的餐桌夠不夠？”

天呢，老夫人要請客。好在距離中秋還有一段時間，我說：“大娘，我拿筆和紙吧，記一下，你看看都誰來。”

老夫人點頭，笑着說：“你寫吧，我念叨名字。”

我從保姆房裡拿來紙和筆，說：“大娘，你說吧。”

老夫人說：“先把翠花寫上，好長時間沒過跟我聊天了，不知道她兒子飯店的生意咋樣了。”

我把翠花表姐寫在紙上。

老夫人又說了孫大爺的名字，還有曹大爺，還有幾個鄰居的名字。最後，老夫人又跟我說：“紅啊，你不能隻記着孫大爺曹大爺，還得記上他們家的保姆，他們不能自己來，得有保姆陪着。”

我的媽呀，這可熱鬧了。

這麼多人來，許夫人會不會有意見呢？

智博忽然打來電話，他說：“紅姨，我晚上不回家吃飯了。”

我低聲地說：“你媽媽出門回大安了，你也不回來陪奶奶吃飯嗎？”

智博猶豫了一下，說：“紅姨，我明天就要返校，我大爺說，請我和小晴到外面吃飯。”

啊，是這樣啊。我說：“去吧，盡量早點回來，明天要回學校了，你奶奶還不知道吧？她給你準備的南瓜子，我一會兒烤熟，她要給你帶學校去的。”

其實，智博明天要回學校，今晚是應該和老夫人一起吃飯的。但是，年輕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随他去吧。我說多了，不好，何況我隻是保姆，點到為止吧。

我把老夫人收到抽屜裡的南瓜子拿出來，要放到微波爐裡烤熟。

老夫人看見了，就說：“紅啊，南瓜子先别烤熟，這些是要等到智博回學校了，我再烤熟，讓他帶走的。”

我想了想，沒跟老夫人說智博要回學校的事情，老夫人會難過的。

我正在做菜，智博又打回電話，說：“紅姨，我不在外面吃飯了，我跟小晴一會兒回去吃飯，我大爺一會兒也回家。”

這是我想看到的結果。我說：“你們想吃啥，紅姨做給你吃。”

智博說：“我外面要了幾個菜，一會兒就拿回去。你焖一鍋米飯就行了。”

我說：“你吃苞米嗎？你沈大爺剛才送來的苞米。”

智博說：“那太好了，烀幾穗苞米吧。”

放下智博的電話，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老夫人。

我說：“大娘，一會兒我大哥來，智博說在外面要買幾個菜回來，我在家還做點啥？”

老夫人果然很高興，說：“烀點苞米，再煮兩個鹹鴨蛋，糖蒜腌好了吧？盛一碟吧。”

我覺得智博帶回來的菜可能都是肉菜，我就再炒兩個青菜吧。

正說話呢，二姐打來電話，打到我的手機裡，說：“紅啊，别做菜了，我一會兒帶菜回去，給我老侄子送行。”

我說：“智博說一會兒也帶菜回來，不會買多了吧？”

二姐說：“沒事，多就多，多了我打包帶回去。你說吧，你想吃啥？”

我開句玩笑，說：“二姐，保姆的待遇都這麼好了嗎？可以點菜了？”

二姐笑了，說：“我得溜須你呀，聽我老弟說，你都當主事的了，我以後回家得看你臉色了——”

二姐說完，自己先笑了。又說“早晚要買好幾樣菜呢，那就大家喜歡吃啥就點啥，我媽喜歡吃的我都知道，你說你喜歡吃啥，趕緊說呀，過了這村沒這個店了。”

我說：“我随便，凡是飯店做的我都愛吃。”

二姐說：“小紅你這點不好，我都讓你點菜了，你就大大方方地點菜，你客氣我就生氣了!”

我真沒有啥想吃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小霞抱着妞妞從樓上下來了，我看到小霞，忽然有靈感了。我說：“二姐，我點水煮魚行嗎？這個菜是不是有點小貴呀？你要後悔也行。”

二姐笑着說：“你這不是磕碜你二姐嗎？你要滿漢全席我一時半會買不到，一個水煮魚，太簡單了，我現在就站在四川人家飯店門口，等着吧。”

挂斷電話，老夫人問我：“誰來的電話？”

我說：“大娘，二姐來的電話，說一會兒來，給你帶好吃的。”

老夫人很高興，抿嘴樂了，說：“你大哥也來，你二姐也來，就差海生和你大姐了。”

老夫人還不知道許夫人回大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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