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塞尚：如果世界上隻有一個畫家，那就是我！

文/騷客賞畫記

一、自诩天下第一的保羅•塞尚

塞尚與左拉很不同，這兩位巨匠的性格有點相反，塞尚沉默寡言木讷而傲嬌，但左拉卻精明又善于經營人脈。他們成為少年朋友後來決裂了，以至于老死不相往來，隻因為左拉以塞尚為原型寫了一部落魄藝術家的小說。但到了1902年9月，當年邁的塞尚得知左拉煤氣中毒而身亡時，他當時被震驚得幾乎摔倒。很難想象，這樣一位驕傲的人，得知少年朋友死去後，他一連幾日，坐在這畫室裡，茶飯不思，不住地流淚。想必，思緒萬千。

1861年，塞尚剛到巴黎學畫，就對人際交往表現的十分笨拙。幾個月後，在感慨城市套路深之餘，塞尚收拾魚鱗帶返回老家艾克斯。但是繪畫願望使他不得不重新再去巴黎，以後他總是與巴黎的社交圈若即若離。塞尚的天性内向，為人拘謹，但又有神經質的一面。塞尚的沉默寡言對他的社交生活十分不利，首先他不喜歡高談闊論，不喜歡湊熱鬧，更糟糕的是他忍受不了不同的見解，甚至會表現出對别人的鄙夷。

塞尚傲嬌怪異的性格在别人看來是不可理喻的。試問你一個初來乍到的青銅拽什麼？你的畫進“國展”了麼？能賣幾個錢？

那時的塞尚确實沒資格這麼拽。

在别人眼裡，塞尚也叫人反感。大家受不了他粗俗的穿戴，舉止任性，很難融洽。盡管 1874 年舉行的 印象派首次展覽展覽上，塞尚是參展的一員，他也是可有可無的人物，甚至一開始有人不同意他參展。那麼，我們别以為塞尚是一個老實人，他也會輕蔑地不屑一顧。

塞尚曾說：“我鄙視所有在世的畫家，莫奈和雷諾阿除外”，但你以為莫奈和雷諾爾會對他有好感麼？答案是否定的，因為這位仁兄又說：“我的同胞全是飯桶！畢沙羅是個老糊塗，莫奈是隻狡猾的狐狸……而老子我是唯一一個有天賦的畫家，我是唯一一個懂得如何運用紅色的人！”

簡直了。

就在那次展覽會上，他獨特的畫風受到公衆的嘲笑。如果說印象派一開始是個笑話，那麼塞尚就是笑話中的笑話。

但保羅•塞尚這樣說道：如果世界上隻有一個畫家，那個人就是我。

言外之意就是：老子天下第一！

二、藝術乃與自然之和諧

塞尚(Paul Cezanne1839-1906)被公認為現代藝術之父，他又被稱為晚期三大印象派巨匠，其他兩位是高更與梵高，但開啟了現代派的就是這位自诩天下第一的塞尚。

“藝術乃與自然之和諧。”塞尚如是說。

也許隻有面對大自然，面對那些被他歸納為幾何圖形的世界他才能遊刃有餘。他甚至給自己立下規矩，不在戶外就不拿畫筆，一生中大多數時間他都在堅持寫生。雖然塞尚與印象派畫家一樣喜歡在戶外寫生，但是他們的追求有很大區别。當我們看印象派的畫時被他們魔法一樣的光影運用深深迷醉，但是當我們看塞尚時卻因為他畫中的思辨與理性感到由衷的愉悅，這兩種愉悅是不同的，印象派們是感官的愉悅，而塞尚帶來的愉悅是理性的。

在追求藝術的道路上，他也經常自我懷疑。早年在畢沙羅的帶領下，認識了印象派諸位大神，一陣羨慕崇拜過後，生性冷靜的塞尚就開始懷疑他們了。塞尚的超前眼光，或者說獨特的觀察方式讓他大大超越了印象派畫家們的感官追求，從而成為了現代派諸多派别的先河。簡單來說塞尚的畫是反對印象派癡迷的光影遊戲的，他不追求表象，而是訴諸物體本身，用色彩探求物體輪廓與空間的關系。所以在塞尚的畫中，事物沒有消融在眩目和缤紛的光影裡。它們的物的本質被有力和富于意味地體現出來，這在繪畫史上是頭一遭。從神奇的色彩裡，可以觸摸到堅實的結構；而這嚴密的構成中，又包含許多抽象的形态。在塞尚看來世界就是幾何體構成的，他畫自畫像是把自己的腦袋想象成一個蘋果的形狀，都是圓球！

苦行僧一般的塞尚日複一日的寫生，通過他的觀察，創作出了《聖維克多山》、《大浴女》等等一系列名作。

晚年代表作《大浴女》是塞尚作品中尺寸比較大的“巨作”，他用了八年的時間才完成，期間畫了無數的草稿，包括素描與水彩小樣。隻見畫面上兩組高大的樹幹在天空上交彙形成經典的拱狀結構，浴女們組合成疏密有緻的視覺對稱式，畫面色彩既絢麗又厚重。尤其是群青色的運用讓畫面充滿了氛圍感，這是塞尚的獨到的色彩運用。大概塞尚也曾喃喃自語道：恐怕隻有我才能正确使用群青！

《大浴女》是塞尚探索并強調繪畫的内在結構的一次很好的體現，畫中描繪了林中十三位少女剛剛結束沐浴，在岸邊聊天的場景，左邊五個、右邊八個，他們與背景剛好形成左右對稱的構圖，可以說這幅畫的構圖是相當具有古典程式的。畫面的右邊是一位少女站立靠在一棵粗大的樹幹上，在她周圍幾位少女或坐、或跪、或半立擦拭着身上的水；左邊的幾位少女也是或坐或站，畫面中對于人物和景色的刻畫極其簡單甚至于看不清五官，但是人物和景物在結構上有着明确的劃分，這就是塞尚追求的自然的結構性。塞尚運用獨特的構圖方式拉開了整個畫面空間，形成縱深感。然後将視野慢慢拉回近處，他得心應手的運用色塊表現物體的立體感和空間感，采用色彩的冷暖對比而非線條、明暗對比來構造形象。這是塞尚的獨創。

雖沒有古典主義那些經典浴女形象的豐滿、高尚、優雅，甚至由于缺少細節刻畫而使人感到粗犷、虛無，但《大浴女》帶給人觀察方式确實新穎的，這些都讓後世的藝術史家、評論家以及立體主義等諸多現代畫派感到興奮無比。

1904 年的一份書信中，塞尚在去世的兩年前，他給一位年輕畫家寫道：

“用柱面、球面、錐面的方式來處理自然景物，把每樣東西擺到合适的位置，從而讓物品的每一邊，或一個平面，對向一個中心點。與地平線平行的線條增加廣度……與地平線垂直的線條增加深度。現今，我們人對自然景物的體驗更多是縱深而不是平面的，由此，在我們用紅與黃所呈現的光的振動中，需要添入足夠分量的藍色調，以營造氛圍感。”

他還提醒世人：“畫畫的人”，塞尚說，“切忌像寫作的人一樣思考。”他這句話的意思是，畫家切忌讓畫作具有叙事性，或體現立場，而應當讓純粹的感覺介入畫作，包括肖像畫，讓繪畫成為觀察的方法而不是文學的叙述。

三、高山流水遇知音

羅傑·弗萊，英國著名的藝術史學家和美學家，20世紀最偉大的藝術批評家之一。1906年，他被任命為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繪畫部主任。也就是在1906年初識塞尚的繪畫，到1926年他撰寫《塞尚及其畫風的發展》了一書。他在塞尚的作品中看到自己一直尋找的結構與邏輯連貫性。在倫敦，弗萊的興趣轉向現代藝術成為了後印象派繪畫運動的命名者和主要的诠釋者。1910年和1912年，弗萊先後兩次在倫敦格拉夫頓畫廊舉辦了“後印象派”的展覽。第二次“後印象派展覽”是從1912年10月5日至12月31日，塞尚是主角。

值得一提的是“後印象派”名稱産生時，梵高、高更和塞尚等人都已去世。“後印象派”這個詞語的發明者正是羅傑·弗萊。

然而，當後印象派展覽展出時，英國公衆認為展覽的作品完全動搖了文藝複興以來确立的傳統繪畫——寫實藝術的基礎，因此展覽遭到了各方面的攻擊。弗萊本人也飽受非議，人們揣度他是抱着撈名利的不純動機而策劃了這些展覽。

英國人認為法國現代藝術是垃圾廢物，稱弗萊是“騙子”，而塞尚在他們眼裡是“一個弄錯了職業的屠夫”，一個永遠完成不了一幅畫的笨蛋。

但是無論如何，通過羅傑·弗萊的努力，塞尚的地位慢慢的得到提升，他也從原來的“一個永遠完成不了一幅畫的笨蛋”而被尊稱為“現代繪畫之父”。

關于塞尚畫靜物，弗萊主要是從形式分析的角度，認為靜物畫特别适合塞尚的性格，适合塞尚那種對于形式和結構的探索的要求。騷客賞畫記記得有人這麼評價塞尚的靜物畫，說如果拿走其中的一個蘋果，整個畫面都可能會崩塌掉。如果考慮到塞尚構圖的嚴謹性，這句話就十分有意思了。

弗萊認為塞尚的風景畫是極端微妙的，塞尚從印象派那裡繼承了純粹視覺的概念，但卻是如此強有力地将自己的想象力集中在某些色調與色彩的對比上，以至于他能夠建立起形式，而且是從内部重新創建了形式。他用了“建築般的規劃”與“珍貴結晶體”這樣的句子來形容塞尚的風景畫。可謂是非常崇高的評價。

而人物畫一直是塞尚的重要創作領域。他常常就一個題材畫出多幅連作。他曾相繼畫過五幅同為打牌題材的作品，其中兩幅尺幅較大而且十分出色。一般來說這個主題是表現賭博或者休閑的場景，沒什麼深刻可言，比如卡拉瓦喬就曾畫過《出老千》的畫（下圖），讓人不禁感到輕松的愉快。而在塞尚這裡不同，任何平凡事物都可以是深刻的主體，為什麼呢？因為他不表現主題，他隻關注形式。他可以把一個蘋果畫幾千遍，他不需要畫女人，給他簡單的一個蘋果就可以了。

參考書籍：羅傑·弗萊：《塞尚及畫畫風的發展》，沈語冰 譯，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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