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家眼中的企業家

　　甯高甯總講的非常精彩，這場直播有近百萬人在線上學習。張維迎老師在點評時也是贊譽有加。他跟甯總相識二十幾年了，一個是經濟學家，一個是央企領導，對于中國經濟的發展有共同的一點認識：那就是尊重市場規律和具有強烈的創新精神。但是維迎老師對甯總這樣的央企領導是否是企業家含糊其辭，實際上我聽出來了，他是繞着彎暗示甯總不是血脈純正的企業家。為什麼呢？維迎老師還是從他的市場經濟角度入手，借題發揮從八個方面論證了企業家是什麼人。

　　第一方面，他說：“有人問我怎麼定義企業家？這有點把我問住了。從1983年到現在已經四十年了，我還真的不知道怎麼用一句話定義他。這需要從不同的角度看待不同的問題，但我今天還是想回答一下。企業家是自己找事做的人，創造一個企業就是自己給自己找個事。”

這句話，我非常贊同。我這樣的人之所以在當年下海，不願意在中央機關養精蓄銳就是因為那不是我自己找的事做，而是因為體制的問題我找到了一個鐵飯碗。但是下了海，那就是自找麻煩了。創業是在苦海裡遊泳，創新是在死海裡漂浮，你不知道你能不能活下來，但是你就是想做事。我想這句話太正确了。　　 第二方面，維迎老師說：“企業家不是被人提拔的，他完全是自己提拔自己。”這句話太精彩了。在機關裡，我每天的頭皮是疼的。為什麼？緊張。因為你的處長、局長任何一個人都能決定你的命運。提拔你，你就是個幹部；不提拔你，你就是個幹活的。這可是決定了你一生的命運啊！所以我坦率地說，讓人提拔的人、靠人提拔的人是拿什麼來換呢？是人格，是尊嚴。而我出來做企業了，不管是大是小，你就是老闆就是董事長，就是企業家。

這個也很有意思，把企業家是什麼人總結得簡單明了。你自己把自己提拔上來了，企業做得越大，公司員工越多，你的級别就越高了。比如說馬雲，走到哪兒，各個國家的總統、總理都要見他，他拿的護照，是聯合國的護照。從這個角度，馬雲是自己把自己提拔到頂點得人。

　　第三方面，維迎老師說：“企業家是什麼人？就是那個自己說了算的人。”你創建了公司，自己提拔自己做了老闆、董事長，你就必然要求自己說了算。因為風險是你承擔的。如果你是一個企業老闆，自己說了不算，那你做企業的意義就不存在了。

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我回想我自己“獨斷專行”的創業過程，就是因為感覺自己能說了算，就做了世界文化遺産宏村，又保護了這麼多中國古村落，比如新疆的高台民居等等。在那個時候，我做的每一項決策都幾乎沒有人認同，如果我說了不算，我就什麼都做不成。

宏村

高台民居

被安徽省黃山市黟縣宏村授予“榮譽村民”稱号

　　第四方面，維迎老師說：“企業家是自己承擔責任的。”這也說到點上了。因為你自己提拔了自己，自己說了算數。所以最後做砸了，你要承擔責任。要麼跳樓，要麼當“老賴”。成功了，你得到的是利潤、榮譽和成就感；失敗了你就向隅而泣、灰飛煙滅。這非常公平，也很刺激。　　

第五方面，維迎老師說：“企業家是把别人的事當作自己的事來做的人，賺錢不是唯一目的。”這就是承擔了社會責任。一個企業必然要有員工，做到最困難的時候，企業家的心頭不僅是憂慮自己的大廈崩塌，也一定在考慮跟了自己這麼多年的弟兄和天天打卡上班的員工怎麼辦。

在這一條上，我特别有體會。其實做這麼多年企業，也不是沒有想躺平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想逃避的時候。但是當你想到那麼多的員工從一創業就跟着你，你跑了你躺平了你倒了，他們怎麼辦？他們每個人後面都是一個家庭。當然了，你倒了，大家可以從頭再來，再去找企業找老闆或者自己創業，但是談何容易啊。凡是能跟着你創業跟着你幹活的人，都是不想也很難做成企業家的人，因為他們不具備你這樣的“玩命之徒”精神，沒有你這樣破壞性創新的信念。所以你還真的在夜半驚夢之後，在酩酊大醉之後穿好西裝、打好領帶、擦亮皮鞋再上戰場。

　　第六方面，維迎老師認為：“企業家是把别人認為做不成的事做成的人。”這句話特别有意思，回想起來我們這一代做企業的基本都是從機關下海的，做的都是别人認為根本不可能做成的事。比如說馬雲怎麼就能糊裡糊塗把阿裡巴巴做到了世界前列，這是多少年前一般人無法想到的事。比如說我，怎麼居然就能把一個古村落做成了世界文化遺産，這也是人類世界文化遺産曆史上唯一的案例。 但是四十年，真的就好多别人認為做不成的事，被我們這些人做成了。

所以在這條上，我特别贊同維迎老師的話，企業家是把别人認為做不成的事做成的人。在這一點上，維迎老師認為甯總完全符合這個标準。他做了幾個國企，華潤、中糧、中化，入手時都是不可想象的，他都做到了國際前列。這樣的央企領導太少了，這就是企業家特質。特别了不起的是，我們賺的錢都是我們的，他賺錢都是國家的，與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維迎老師說，企業家要承擔失敗的責任。國企領導靠一紙調令，失敗了不承擔什麼後果。但是現在央企國企考核得緊，國家要把他們做大做優做強，要天天盯着這些領導。貪污腐敗的是活該自找苦吃，但如果是經營失敗，也要承擔責任。什麼責任呢？就是你該出局了。做大做優做強的牌局沒你玩的了，政治生命從此結束了。對于這些領導來說，就真是生不如死了。所以我在想，他們承擔的失敗後果和責任，比我們嚴重得多。我們大不了跳樓、跑路、當老賴，一了百了。但是，人家呢？承擔的是政治生命、大好前途的美夢破滅。

　　第七方面，維迎老師認為：“企業家是那個能夠激發别人做事的人。”這就是人格魅力、卡利斯瑪效應。你去創業創新，跟着你的人一定被你身上的魅力所吸引。他相信你，他不問成敗，但是他就願意跟着你，這一點非常重要。當然了，一個人的魅力不是永遠的。當被祛魅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卡利斯瑪效應就開始褪色了，從這時候他就不再是企業家了，這也是市場經濟的迷人所在。它讓你在成功之時，萬衆歡呼；它讓你在敗走麥城之時，衆人唾棄。這種大起大落，生死悲懷，是一代豪傑、枭雄才能夠享有的。

　　第八方面，維迎老師說：“企業家是那個在做事當中本身因為做事而快樂的人。”在這一點上，甯總在演講中有句話非常觸動我。他說，他現在退下來了，他仔細思考過，突然發現人生最大的遺憾不是你做錯了什麼，而是你該做什麼卻沒有去做。這可是一種了不起的企業家精神。

四十餘年改革開放是讓人生能夠得到最大快樂的時代，因為他是在創新的大風大浪中生存。從進化心理學上來說，這是人的一種生活模式和挑戰過程。在達爾文的進化論裡，變異、選擇、遺傳是一個進化過程。永遠不變異的一定不會存在下去；沒有被選擇上的，一定是被淘汰的；被遺傳下來的，一定是最精華的。所以企業家的快樂，是經過了變異選擇之後，被曆史遺傳下來的。财富讓你安全了，成就讓你滿足了，失敗讓你成熟了，但是最重要的是你沒有在這樣的歲月中被落下。所以按照維迎老師上面八條來說，企業家是什麼人？注定是這些留在曆史上的人。　

　感慨了半天，講的是維迎老師借題發揮對企業家是什麼人的辯白。看他站在講台上點評，我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夢幻般的滿足。為什麼？因為他是站在辛莊課堂的講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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