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傳統文化中,把青、赤、黃、白、黑稱為“五色”,今天,我們來說說“黑”。
“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鬓蒼蒼十指黑。”《賣炭翁》中的這句詩既是對“黑”這種顔色給人的直觀印象的最好诠釋,也恰恰暗合了“黑”的造字理據。
在金文當中,“黑”寫成“
”等形狀。一般認為,上面像煙囪,其中的黑點表示煙囪裡面的黑灰;下面是熊熊燃燒的火焰,意在表示燒火的時候把煙囪裡面熏黑了。所以,“黑”最初特指熏黑的顔色,正如《說文解字》所闡釋的:“黑,火所熏之色也。”
“黑”字的字形演變
後來,“黑”泛指像煤或墨的顔色。我們不妨借文獻中的用例,來觀察一下古人眼中的那些黑色事物。《尚書·禹貢》:“厥土黑墳。”黑色的土壤意味着肥沃。《詩經·邶風·北風》:“莫赤匪狐,莫黑匪烏。”沒有狐狸毛不紅,沒有烏鴉羽不黑。唐代李賀《雁門太守行》:“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月金鱗開。”此外,常見的還有黑發、黑眸、黑氣、黑章(黑色花紋)等等。
現代科學通常将黑色定義為“沒有任何可見光進入視覺範圍”,而古人對“黑”的認知恰好與此相符,“黑”由“黑色”發展出“昏暗無光”的意思就證明了這一點。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的“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以及李清照《聲聲慢》詞中的“守着窗兒,獨自怎生得黑”,對這種由于太陽光線缺失而導緻的天色昏暗的描寫,特别具有畫面感。
繼而,“黑”的字義由“昏暗無光”延伸到“夜晚”則是順理成章的事。例如唐代王建《和門下武相公春曉聞莺》:“侵黑行飛一兩聲,春寒啭小未分明。”
當“黑”與“白”對舉時,“黑”常常被視為與“是”相對的“非”,與“善”相對的“惡”,與“正”相對的“邪”。例如西漢董仲舒《春秋繁露·保位權》:“黑白分明,然後民知所去就。”再如柳宗元《瓶賦》:“視白成黑,颠倒妍媸。”而我們通常所說的“不分青紅皂白”中的“皂”,實際上指的也是黑色。“青紅皂白”原本是指不同的顔色,借以比喻是非、情由等。再往後發展,“黑”的這種消極意義被進一步強化。比如,它被用來比喻壞、狠毒等。這個意思産生的年代較晚,較早的用例見于元代佚名《抱妝盒》第三折:“劉皇後,你左使着這一片黑心腸做甚麼?”
“黑”還被用來形容那些隐秘的、非法的事物。例如《西遊記》第八十四回中有這樣一句:“八戒賣嘴道:‘媽媽兒莫說黑話。我們都是會飛的。’”現在,則有一批詞語與此相關,如黑幫、黑車、黑店、黑戶、黑市等。
“黑”後來産生的這些含義給它蒙上了一層負面色彩。但如果我們回到傳統文化上來,“黑”作為傳統“五色”之一,以及所謂“天玄(黑色)地黃”“秦人尚黑”等古已有之的觀念和說法,無不反映出中國古人對黑色的尊崇。
“五色”中的“黑”與“五行”中的水和“五方”中的北方相配。中國古代神話中,北方之神為“玄武”。其中的“玄”指黑色;“武”通常認為是烏龜,也有人說是龜蛇合體。玄武門、玄武湖等名稱的由來,無不與其地處北方有關。比如,曆史上著名的“玄武門之變”就發生在當時唐王朝都城長安(今陝西西安)太極宮的北宮門;而南京玄武湖的得名同樣緣于它位于城北,因此也稱其為“北湖”。
東漢畫像磚拓本中的玄武形象
衆所周知,傳統戲曲中的“黑頭”,或曰“黑臉”,一般代表着像包拯那樣鐵面無私、剛正不阿的人物形象,或者像張飛那樣粗率莽撞的人物形象。不過,哪怕是後者,也稱得上是人們心目中的正面形象。這與“黑”字本身衍生出的陰險、惡毒等負面含義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在社會心理層面,人們對“黑”的情感也是複雜的。一方面,脫穎而出的“黑馬”、健康的“黑色食品”、财政上的“黑字”等是人們喜聞樂見或推崇的對象;另一方面,替他人“背黑鍋”、被列入“黑名單”、被人“黑”之類的事情則又是人們努力避免的。
就連由“黑”構成的字,也同樣具有複雜性。在古代,由“黑”構成的字相當多,沿用到今天的也不少。它們中的大多數跟黑色或黑色的事物有關,比如黛、黧、熏、黯、黔、黥等;但是,也不乏黜、黩等與黑色無關的“異類”。
如同黑色是由于吸收所有可見光造成的視覺效果一樣,這種色彩投射到社會文化和心理層面,似乎也“吸收”了各種特質,具備多樣且複雜的内涵和附加屬性,稱得上是一種兼收并蓄的色彩。
(轉載自微信公衆号“章黃國學”,原載于中華書局《月讀》雜志2018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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