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底,在谷歌搜索部門工作的韓昭高燒不退。他懷疑自己可能被傳染上了新冠肺炎。彼時,位于矽谷的聖塔克拉拉郡剛剛宣布了第一例确診病例。然而,當他戴上口罩來到斯坦福醫院就診時,卻發現這裡的醫生都沒有戴口罩。“我們當時就有點擔心疫情的蔓延,後來果然暴發了。”韓昭回憶道。
如今,疫情正在改變加州人們的習慣。在矽谷地區一所高校讀研究生的羅琳最近發現,即使是在一般美國人去的超市裡,戴口罩的比例也上升到了大約四成,在亞洲超市尤其是中國超市中,則是人人“武裝整齊”。曾經,戴着口罩上街會引來異樣的目光,但現在人們已經習以為常。
北京時間4月5日,據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和美國CDC的數據,截至美國東部時間4月4日,美國累計确診新冠肺炎病例超過30萬人,是确診病例數最多的國家。
而位于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亞州确診病例高達9191例,僅次于東海岸的紐約州和新澤西州。
當地時間3月17日淩晨開始,舊金山6縣市開始實施“禁足令”(shelter-in-place),19日,加州宣布全州禁足。而早在此之前,矽谷的科技企業多已要求員工居家辦公(work from home)。
在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下,原本人氣沸騰的矽谷比平時冷清了不少。對于在矽谷科技企業工作的中國員工來說,相比于看不見的病毒,有人在擔憂疫情帶來的失業等社會風險。
聖塔克拉拉縣中央公園人流稀少。
舊金山最高建築salesforce tower門口街道空曠。
蘋果公司
去公司辦公需要SVP審批,Apple Park變空了
在斯坦福醫院,高燒不退的韓昭經曆了誤診、再次就診之後,才最終被診斷為支原體肺炎。經曆了這一番“烏龍”的韓昭,他對當地醫療機構的信任也就此打了折扣。他告訴新京報記者,面對新冠肺炎病毒,“他們的準備是不充分的”。
在蘋果從事數據科學工作的包鳴告訴新京報記者,他對疫情在美國的擴散并不意外。“隻能說是或早或晚吧,每天這麼多航班來來去去的,尤其是像矽谷、紐約這些地方,跟全世界的聯系都特别緊密。”包鳴表示。
包鳴的工作地點,就在位于庫比蒂諾的蘋果總部Apple Park。過去的三周裡,他也目睹了這裡從人聲鼎沸逐漸變得門可羅雀。一開始,公司并沒有強制員工居家辦公,隻是說可以居家辦公了。但從上周三開始,他們部門已經開始要求,非要來公司辦公的話,需要SVP級别的高管批準——這是直接隸屬于CEO庫克管理的高管。現在除非是真的需要現場辦公的人,才會去公司。
在這之前,包鳴還繼續去了公司兩周。收到通知郵件的當天,不少人就已經撤了,但基本上還有一半的人在公司辦公。接着,因為學校停課等原因,不少同事需要回家帶孩子,一周下來,包鳴所在的辦公區裡的十幾個人,就隻有一兩個人還會來上班。再之後,包鳴就成了唯一的“留守者”。
在這段特殊時期裡,每天上班時,包鳴唯一能看到密集人流的,就是需要開車排隊測體溫的大門口了。一進到辦公區,“人口密度立馬就下來了”。平常園區裡會有很多人在路上散步或者跑步,現在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做保潔的人。員工也不會到處溜達,隻有吃飯的時候才會去下食堂。一開始食堂也推出了一些措施避免員工的聚集和接觸,到後來索性不開了。
疫情中的APPLE park,幾乎不再有人出入,十分冷清。
谷歌
全面在家辦公 工作和生活的界限不分明 網絡故障率提高
和蘋果公司一樣,谷歌公司也開始全面居家辦公。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韓昭的身體已經基本痊愈。居家辦公期間,他感到工作節奏與往常沒有什麼區别,像會議、進度報告這些流程也都還是照常進行的。如果說有什麼問題的話,就是本來大家可以在公司園區裡頭互相見面,但是現在都隻能窩在家裡,所以,公司和團隊也都比較關注大家的精神健康,會建議大家在家裡做操、運動,鼓勵各個小組組織一些桌遊之類的活動,增進員工之間的聯系和感情。
韓昭觀察發現,對于居家辦公,每家公司的政策都有所不同,即使是在同一個公司裡面,不同的組也會有差異。谷歌雖然注重交流溝通,但是大家平時跨組的交流本來就是通過屏幕來進行的,短期内迅速的交流本來也沒有那麼重要。如果說居家辦公有什麼不便的話,就是當本地的企業都全面居家辦公的話,網絡時常出故障的可能性會變高。
同樣在谷歌上班的甯舟也表示“在家辦公還不錯,慢慢習慣了”,而且工作效率還有所提高。不過缺點就是工作時間延長了,工作時間和生活時間的界限也變得沒那麼分明。關于裁員的問題,甯舟表示,暫時也沒聽說身邊的朋友或者團隊有裁員的情況。
談起矽谷“戰疫”以及對中國工程師和華裔的影響,甯舟透露“疫情初期的影響确實挺大的”。據他介紹,疫情在全球蔓延之後,中美關系也受到一些影響,基本就是“國内打上半場,海外打下半場,海外華人打全場(全場挨打)。即便在很包容很多元的谷歌,中國工程師和華裔也面臨了少數的敵意,甚至擔心會被裁員。
2月底,部分在矽谷的中國工程師上班開始戴口罩,會引起路人側目。至3月初公司全面要求居家辦公時,才得以避免。“甯舟說,在美國買不到口罩,目前随着進口增加,美國CDC已經正式提示人們外出戴口罩。
“我從矽谷飛回紐約的路上,包裡放了六七個口罩,但是我都不好意思拿出來戴上,因為兩邊的機場和飛機上沒有一個人戴口罩。”申涵是國内大型互聯網公司在矽谷辦公室的一名實習設計師,收到公司可以居家辦公的指令後,她在3月7号就飛回了學校。申涵記得,在公司時,整個二月份,也都沒有人會戴口罩,“因為整個加州的氛圍都非常的松”。直到三月份,大家才開始有所改變。公司給大家發的口罩,最開始是随便領的,到後來氛圍比較緊張了,就限制每人每天隻能領一個。
疫情影響之下,谷歌全員辦公前的場景。
生鮮平台上買的菜,三周後終于送到了
科技互聯網公司平時就比較靈活的特點使得遠程辦公并不會成為一個難題。在亞馬遜矽谷辦公區上班的陳鐘表示,亞馬遜平時就會讓員工每周在家辦公一天,這在矽谷的科技企業尤其是大公司中非常普遍,一來可以減輕本地交通壓力,二來也方便員工處理家事。不少企業也都為員工添置設備、搭建工作條件提供了數百美元不等的補貼或報銷額度。
大多數受訪者都表示,自己在家與在公司相比,工作效率并沒有下降。不過也有人告訴新京報記者,在家上班會沒有那麼專心,注意力容易分散。在Uber做程序員的張正表示,平時跨組或更遠的交流一般都是在線,所以影響不大,但組内會有比較多的面對面交流,現在也要通過線上進行了。他感到工作的節奏有所放緩。
更多的問題來自生活上。“我3月7日在亞馬遜fresh上買的菜,今天(3月30日)才給我送到!”肖雷是矽谷半導體企業超微電腦的一名程序員,禁足期間,亞馬遜fresh和針對華人的生鮮電商weee!是他最常用的買菜平台。後者現在已經很難刷到有貨的狀态,即使刷到了也是以套餐的形式進行售賣,前者的配送時間也是需要搶的,因為人手嚴重不足,搶到了也隻能慢慢等配送。“由于現在感染人數很多,很多人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基本上都是網上買菜,實在是買不到了,才會冒險出去買菜。”肖雷告訴新京報記者。
相比之下,線下超市的貨物會充足很多,除了卷紙和瓶裝水等緊俏商品會有限購,大部分商品都能買得到,而且“沒有趁機漲價的現象”。“也許這家超市沒有面粉了,那家超市沒有牛奶了,但九成以上商品供應還是很充足的。”張正告訴新京報記者。不便的是,為了保障足夠的社交距離(social distance),超市都進行了限流,購物效率比平時降低了許多。“我常去的一家超市,光是排隊進門就花了40多分鐘,隊伍排出去500多米長。”包鳴表示,為了解決老年人的購物需求,超市将早上一個專門的時段安排給老年人,不過這也讓隊伍排得很長很慢。
對于申涵來說,居家辦公的一個好處是,自己可以跟在新澤西州念博士的丈夫團聚了。然而每天刷到的各種信息還是給自己帶來很多負能量。《動物森友會》這樣軟萌有趣的遊戲成為自己對抗“抑郁”和“自閉”的武器,因為買的人太多,導緻這款遊戲的價格也一路上漲。
排隊等待進入超市的人群。
Costco超市張貼的安全提示。
為保工作飛行40餘小時回美,不少公司已凍結招聘
從成都到廣州,從廣州到卡塔爾,從卡塔爾到費城,從費城再到舊金山——為了趕在入境禁令生效前趕回美國,肖雷在40多小時的旅程裡幾乎繞了地球一圈。“要是我不回來的話,工作可能就會丢了。”肖雷告訴新京報記者。回去之後,肖雷按照公司的要求進行了隔離。隔離還沒結束,美國的疫情就暴發了,入境禁令至今也沒有解除。
疫情肆虐的同時,美國股市也經曆了一場罕見的“股災”,不少矽谷明星企業的股票價格大跌乃至腰斬。随着确診數字的不斷攀升,疫情的經濟影響也越發明顯。與感染病毒的危險相比,失業的危險也同樣真切。
相較而言,矽谷科技巨頭的風險抵抗能力要比一般企業高出不少,員工也普遍更有安全感。”公司壓力肯定是有的,畢竟那麼多的實體店關門了,在生産方面也會有一些挑戰,最近公司股票價格也下跌了不少。但是,目前還沒看到雇員方面有任何大的變動,也沒聽說停止招聘或者裁員之類的消息。”包鳴說起蘋果公司的情況時表示。
Uber的張正告訴新京報記者,雖然公司的打車業務受到了沖擊,但外賣業務卻因為禁足獲得很大利好。“隻要公司還有業務,就是還是需要人來做事情的,所以我們并不焦慮”。張正表示。
不過,大家也開始聽聞有人被辭退的事情,在洛杉矶一家提供共享動力滑闆車的企業,因為禁足而損失慘重。“直接開全員大會,有的小組可隻留下一個經理,剩下的全都被裁了。”包鳴說道,那位朋友現在正在拼命找工作,但是,在當下這個環境裡,不少公司已經直接凍結了招聘,不招新人了。被辭退的員工就這樣被夾在了中間,處境十分尴尬。
對于想在矽谷或者其他科技企業裡尋找工作崗位的應屆畢業生來說,求職的難度同樣大了不少。“我們是最難的一屆,因為很多公司都不招應屆生了。”申涵告訴新京報記者,公司發放offer後變卦、職位取消等情況也屢屢發生,“大家現在找工作都找得很不舒服。”
也有行業因為疫情而帶來新的就業機會。3月17日,亞馬遜宣布計劃在倉儲和送貨領域招募10萬新員工,以緩解因業務量上漲而造成的發貨延遲情況。提供視頻會議軟件的zoom股價也一度逆勢大漲。
“疫情裡面受沖擊最大的還是像餐館這樣的服務業,我已經看到一些奶茶店在各種群裡發鍊接求大家點外賣,連配送費都是免的。”肖雷表示。總體來看,矽谷科技企業在諸多行業中,已經算是比較幸運的——對線下活動依賴較少,需求降幅也沒有那麼大,企業的抵抗力也普遍更高。
“純線上的企業受到的影響會小很多,跟實體相關的公司受影響會大些,像Airbnb這樣跟線下聯系緊密的,受沖擊最嚴重。”曹燕是一家中國互聯網巨頭在矽谷的HR,因為公司做的是純線上的業務,在人們禁足時業務反而有所上升。“短期是利好的,但是如果疫情持續下去就不好說了,因為大家的廣告預算也會萎縮。”而對于求職者來說,在矽谷,大神永遠是手握大把機會的,而其他人的選擇就會少很多,當外界環境變化時,就要面臨風險和困難的抉擇。這也是矽谷生存法則的殘酷一面。
下班時間,仍有不少人在路上散步,但是大家都會下意識地保持足夠的距離。超市裡,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戴起口罩。平靜的生活表象下,情緒緊張的迹象也時不時地冒上來。“這個疫情每多拖一周,可能會有很多人,從此人生軌迹就發生了改變。”包鳴說道。
(本文采訪對象均為化名)
新京報記者 許諾 編輯 徐超 陳莉 校對 李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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