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宮博物院的藏品中,
有這樣一類特殊的“進口”文物:
它們外表澤潤,滑如絲緞,
泛着朦胧的漆光,
清 黑漆描金花卉紋帶屜方盒 清 黑漆描金花卉紋帶屜方盒
或漆黑,或亮金,
清 金漆花卉紋二層八方盒
或身披花卉,
或有禽鳥山水,
清 金漆山水樓閣圖六方帶幾套盒
與亭台樓閣,
清 黑漆描金海馬紋長方香幾(局部)
線條精細,金彩溫暖,
它們便是近三百年前的漆器。
它們産自東瀛,漂洋過海,成為清宮舊藏清單上的奇珍異類。
沒錯,故宮所藏文物并不限于“中國制造”,還包括許多來自西洋與東洋的異域珍品。其中來自日本的文物就有2000餘件,包括書法、浮世繪、陶瓷、銀器、織品、甲胄等十餘個品類。
在這些東洋文物中,漆器是十分耀眼的一大類,當時備受清代宮廷喜愛,留藏數量豐富。
/ 如何“一眼辨出”日式漆器? /
紫禁城裡的日本漆器與明、清時期深受追捧的雕漆工藝相比,更多使用的是描金或灑金技法,日語稱作“蒔繪”(まきえ)。
清 金漆花卉紋長方盒
清 黑漆描金山水圖扁圓提梁壺
日式漆器大多以泡桐木或桧木等做胎,質地柔軟輕盈,無需纏麻、糊布、抹灰等附加工序,可塑之型甚多,創新餘地較大。
清 黑漆描金折枝花卉紋扇式盒
清 黑漆描金山水圖扇面式盒
“蒔繪”技術娴熟,通常利用漆的粘性,敷以緻密豐厚的金粉飾圖,使華貴本色充分展現。故宮藏蒔繪漆器的造型和紋樣具有鮮明日本風格。
清 金漆山水樓閣圖長方帶幾套盒
清 黑漆描金二層長方盒
在上面這件黑漆描金花卉紋二層長方盒上,繁茂的花葉蓬勃盛開,和灑金形成的斑駁前後交疊,幾乎鋪滿整個畫面。
清 黑漆描金二層長方盒(局部)
恰似一首和歌吟誦那般:“遼闊難波津,寂寞冬眠花。和煦陽春玉,香豔滿枝桠”。
在院藏日本漆器上,可見江戶時代(1603-1868年)日本畫的筆法,在漆面上鋪設山水田園,細膩、唯美而又禅意十足。
清 黑漆描金山水圖葵瓣式盤(局部)
有的日式漆器使用傳統的日本家紋,像桐葉紋、花菱紋等等,與中國漆器裝飾完全不同。例如下圖分别為典型的中國漆盒(左)與日式漆盤(右)。
清乾隆 戗金彩漆暗八仙紋海棠式盒(左) 清 黑漆描金山水圖海棠式盤(右)
一些來自日本的漆器在造型上也凸顯東洋風尚,如這件金漆雙桃式盒——
清 金漆雙桃式套盒
由兩個蜜桃形狀聯結而成,盒内附有一隻繪有櫻花圖案的平底盤,盒蓋與盒身用子母口扣合,造型富有想象力和獨創性,帶有濃郁日本韻味。
/ 中日漆器的兩條“生命長河” /
盡管日本漆器與當時在中國流行的漆器有較大差别,我們仍從它們身上看到了中國漆器文化的古老基因。
畢竟,漆器源于中國。
早在新石器時代的河姆渡,華夏先民就發明了制作漆器這一手藝。商周至秦漢,漆器制造迎來第一個盛期。
西漢 描彩漆鳥雲紋圓盤
目前可見的墓葬出土杯、盤、案、鼓等大量實物,脫水處理後重煥靓彩,質樸而輕靈。黑與紅成為古典漆器的主要基調,張揚的幾何龍鳳圖案訴說着古老民族血脈中的銳氣與自信。
西漢 描彩漆雲紋耳杯
彼時,朝鮮半島擔當了中日早期交流的樞紐,中國漆器也大概最早從這裡傳輸到日本并産生影響。
考古證明,在日本古墳時代(250-592年),由于中國技術的傳入,日本漆器的工藝水平顯著提高。而到後來的奈良-平安時代(710-1192年),日本與唐、宋王朝來往愈發密切,從中國引入描金、螺钿、雕漆、戗金等制漆技法,漆工發展更加成熟了,并且在融合之後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制漆風格。
清乾隆 乾隆款戗金彩漆萬福鳳紋長方委角盤
清乾隆 戗金彩漆雙鳳紋菱花式盒
及至明、清,日本繼續以官方和民間兩種途徑從中國進口漆器。明成祖和明宣宗都給日本幕府贈送過高檔漆器,民間貿易更是絡繹不絕。
明永樂 剔紅菊花紋圓盤
明宣德 戗金彩漆花卉紋橢圓盒
此時,中國漆器制造迎來了又一波繁榮,新的工藝技術或許仍然滋養着日本工匠的創造力,但日本漆器的民族風格越發鮮明,開始反過來吸引中國消費者目光了。
清 金漆梅花紋菊瓣式盒
/ 故宮為何會藏有大量日式漆器? /
根據記載,康熙皇帝曾于1685年派遣兩位大臣出使日本,旨在加強貿易聯絡。盡管兩國并未建立起正式的外交關系,民間貿易卻比以往更加活躍起來。
日本漆器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流入中國,尤其受江蘇、浙江、福建、廣東等南方沿海省份官民青睐。各地的官員又收購其中質量精湛者,作為禮品進貢到北京紫禁城。
清 描金彩漆雙蝶紋圓盒
據檔案記載:雍正年間,福建總督進獻成對的洋漆香幾和書匣;福州将軍進獻了洋漆書架及書桌。這裡的洋漆指的就是日本漆器。除了家具,陸續來到宮裡的還有盤、碗、文具匣、香盒、印盒、勺、笛等,可謂琳琅滿目。
清 金漆團花紋蓋碗
風格迥異的日本漆器得到中國皇帝喜愛,君王們不再滿足于從日本進口,而是命令宮廷造辦處和地方官員予以仿制,并從宮廷審美角度重新設計紋飾,将日本漆器和中國漆器優點結合起來做出創新、改良。
清乾隆 黑漆描金山水紋方勝式盤
在守住本民族傳統文化的前提下與多元文化往來創新,讓我們如今可以在故宮院藏中欣賞到一類文物的兩種“金”彩。
一器雖小,有容乃大。無論秦漢黑紅還是東洋金粉,漆器也應時代之變,兼收并蓄,融入新的審美,啟發着、滋養着如今的我們,鼓勵我們以更加博大的胸懷,更加積極主動地學習借鑒世界一切優秀文明成果,鑄就中華文化新輝煌。
本文作者:薄海昆,故宮博物院展覽部副研究館員
來源:故宮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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