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珂含

晚上吃過飯，靠在窗前翻看手機裡幾年前的照片，一個坐在咨詢室裡長發及腰的男子映入眼簾，“啊，小R！”他的名字瞬間出現在我腦海中，因為他實在太特别了，容不得别人忘掉他。

第一次見小R，是在N年前春節前夕，他穿一身髒兮兮的軍綠色休閑裝，頂着一頭顯然很久沒洗的及腰長發，身上散發出的味道讓我禁不住屏住呼吸，如果不是身上背着的那個大大的牛皮包看起來價值不菲，妥妥的一個拾荒者。

後來他告訴我，那天他以自己平時最真實的樣子來見我，就是想看看我真實的反應，是否會接納他。

我誠實地告訴他，我會接他這個個案，節後開始，但希望每次咨詢前他要做好個人衛生。

我以為他不會再來，沒想到春節一過，他如約而至，仔細地清洗了頭發，雖然還是那身綠軍裝，但幹幹淨淨。

小R的咨詢前後跨度四年，在最初的一年裡，每次咨詢結束，我都感覺自己内在有個部分和他一起碎成了一片片，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把這些碎片拼湊起來，讓不知散在哪裡的魂魄再次回到我身上。

他每次來咨詢都會帶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一段時間，他每次都帶着一兩片從西藏收集而來的有三條紋的人頂骨，給助理吓得臉色發白，然後他得意洋洋地再拿到咨詢室給我看。

他向我普及古玩知識，問我要不要摸一下，我膽子很大，也很好奇，就伸手去拿，他又趕緊收起來，說：“你是女人，最好不要碰”。

每當我問他為什麼要把頭發留這麼長，他總是回答：我喜歡風吹過頭發時的那種感覺。因此他稱自己“如風的男子”。

小R身材勻稱高大，一頭長發随意地散着，常年穿着他的綠軍服，臉色陰沉，一副桀骜不馴的樣子，在街上他若皺着眉看誰一眼，那人就會趕緊離他遠遠的。

但是，小R的内心卻是敏感、細膩而柔軟，他的小寵物金絲熊生病，他帶着它一次次去寵物醫院治療打針，最後還是沒有治好，小R傷心了一個月，将小熊埋在樹下，做了一塊小小的墓碑記念它。

一次咨詢結束後，夕陽照進房間，金色的陽光撒在小R的臉上，一種說不出的憂傷溫暖。我從沒給來訪拍過照，但是那天就想給他拍，于是提議，他同意了。

但是拍出來的竟是一個害羞還有點萌的“小女孩”，他看了以後堅決讓我删掉，說不好看影響他的形象，最後同意我隻保留其中一張。

在小R咨詢後期，有另一位長發及腰的小F也在做咨詢，小F高大秀氣，五官立體精緻，妥妥的一個男模，在地鐵被經紀公司看中追着邀請他去做模特，被害羞的小F拒絕了。

兩人分别在不同的時間來咨詢，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這兩個長發及腰的男子，内在和外表正好是對方的反面，小F的外表是小R的内心，小R的外表恰是小F的内心。

小F外表秀氣文弱，内心卻有一種磐石般的冷硬與堅定，小R外表桀骜不馴，内心卻住着一個溫柔的小女孩。

随着咨詢的推進，兩個人終于在同一天一前一後來到咨詢室。

那天小F戴一頂黑色的棒球帽，一如往常的黑衣黑褲，沒有像往常那樣把頭發收起來紮個馬尾，長發随意地放在耳後散在肩膀處，露出銀色的耳釘，手臂上新紋了幾個英文字母，眼睛裡不時地閃爍着一股桀骜不馴的神采…

幾個月後小R的最後一次咨詢，他穿了一件月白色棉質休閑上衣，下着一條灰綠色休閑褲，頭發收起來紮了一個馬尾，戴一頂和褲子同色遮陽帽，背着萬年不變的牛皮包，整個人清爽秀氣…

一瞬間，我愣住了，隻看見長發在風中飛舞，那是小R的，也是小F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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