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子，他們之間簡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對他們這種老夫老妻來說，相敬如賓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再也不能體會‘床頭吵、床尾和’的那種感覺了……”，她惆怅地想，年輕的時候，兩個人熱血熱心地總有說不完的話，就算吵架，也是吵得滋味無窮，再有什麼天大的不愉快，真的是互相擁抱、親熱一下就煙消雲散了，心裡，不會裝太多問題。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不知是不是因為經濟景氣不好，大家都活得沒什麼力氣，生活中彌漫着一種”随便啦”的氣氛，他們不再堅持什麼了，不再吵架了，同樣的，他們也不再親密了。

　　每天夜裡，當她做完瑣事準備上床，卻發現他不是還在看電視、看報紙看到很晚，就是早已在床上呼呼大睡；她直覺他在逃避她，逃避肌膚相親的可能；他把她晾着。

　　有時，她試着主動探詢，卻換得他尴尬的一笑：“唉，唉，沒有什麼精神欸”──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啊？他今年剛剛五十，應該還沒有到全然清心寡欲的程度吧；又或者，他是什麼地方有毛病？她建議過看醫生、還是試試偉哥，他立刻否決，說自己沒有什麼問題，隻是提不起勁兒罷了。

　　他的冷淡漸漸激活她的重重疑雲：難道野食吃飽了？她挑明了問，他氣嘟嘟地否認了。他們之間本來是無話不談的，可是，自從完全沒有性生活之後，很奇怪的是，好像連一些私密的談話也沒有辦法繼續了，她因此感到十分惶恐，因為她覺得他們之間不隻是失去閨房之樂而已，不再做愛的婚姻生活，呈現的是一種全面的疏離──尤其，他曾經是那麼需索的，并不是欲望很低的那種人，不再渴望她的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不相信他真的隻是太累了而已，她開始偷窺：手機有沒有特别的留言；下了班沒有直接回家的比率有多高；晚回家的日子裡，有沒有顯露出一種詭秘的疲憊；穿着打扮有沒有異常……沒有，真的沒有。他一切如常，除了不再和她親熱，他基本上還是好好地扮演着老公和父親的角色，隻是更沉默了，安靜地一個人做自己的事情。

　　那麼，唯一的解釋是：他不愛她了。在排除了外遇的可能之後， 這個推測也同樣令她抓狂，不論他現在是不是另有出口，對她來說，不愛了，就是一種災難。

　　此外，她還有更深一層的問題。雖然傳統上男人對性有比較多的冀求，但這并不表示女人無欲，其實女人自有一套床笫之間哲學，她其實總是很細膩地在觀察着她的男人對她有多高的興緻，女人會用這個來評斷自己在一樁愛情裡或者婚姻裡，還保留了多少吸引力──别說女人不在乎性，她在乎，因為這是愛的标記；更何況，她也到了欲望蘇醒、熾熱的年紀了，相對于老公的淡淡然，她卻覺得自己的内在有一股強烈的渴望。

　　唉，老天真會開玩笑。年輕的時候，她欲望很淺，夫妻間事也總以“讓老公很滿足就好了”作為目标；如今，她進入一個新的、需要的階段，另一半卻似乎懶了、厭了──怎麼她和先生間的性愛階段，就這麼難配合呢？

　　到底先生是不能還是不為？從先生總帶着抱歉的神情，她讀出了他的困境，但他并不多談；有好幾個深夜，她按捺住被他的冷淡挫折後的受傷心情，一點一滴誘導他說出心裡的話。也許，在生理上，五十歲是男人還可以是生龍活虎的，然而，對許多男人來說，這個年齡也是人生的一個關口──向前看，事業上能夠再沖刺的機會不算太多了，而此時此刻，經濟前景又是如此不确定，好長的一段時間以來，他幾乎生活在一種茫然與害怕中，他覺得自己就要這樣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老去了，他不能夠做些什麼以減緩歲月的流逝；他對什麼都提不起勁兒，混沌而且恐懼。

　　聽完他的陳述，她内心湧出了憐愛，伸出雙手擁他入懷，什麼都沒有說，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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