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活得奇奇怪怪。
我這一生活得奇奇怪怪。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好事總在最後一刻雞飛蛋打,而所有的壞事總是在最後一刻說出現就出現,沒有任何征兆。而且,所有的沒有結果的事情總有一個很美好的開頭;一開始磕磕碰碰,一波三折的事情最後卻有可能出人意料成功。
我的前夫是出租車司機,我原來單位在環衛局,工作不稱心,所以我一直混混病假什麼的,沒有正經上過班。有時候,也教鋼琴。我從小就操練鋼琴,本來父母也沒有指望我在這方面有大的發展,隻是愉悅自己而已,誰知卻成了我謀生的飯碗。
我娘家在建國西路,是老洋房,我從小最喜歡在高高的屋頂下在灑滿陽光的窗前彈琴。但是我弟弟後來從外地回來,就住了我原來的房子。我也不好說什麼,我媽說,你們有婆家的都到婆家去住,我這裡要照顧沒有戶口的。所以我也忍了,算了。
可是等我離婚以後卻發現建國西路的房子現在已經分戶,而我以前那間房子的戶主已經是我弟了,人事全都換了。他們不歡迎我住回來,即使是我離婚以後。這一點,很傷我的心。
所以我離婚後還是住我結婚時的房子,那房子在我婆婆的名下,因為是他兒子的錯處,又考慮到我的現實處境,所以我婆婆對我約法三章,我可以一直住下去,如果我再嫁,房子就收回。
我婆婆的心情也很複雜,一方面希望我再嫁,她可以收回房子。一方面其實暗暗希望我不嫁,這樣他的孫子還可以到奶奶家走動走動。以前或許還有讓我複婚的意思,可是他兒子現在已經再婚。
我婆婆也許并不喜歡我,可是更不喜歡繼任妻子。我有文化,至少還能勝任教好她孫子的責任。可是我媽接走了桦桦,我媽挺喜歡桦桦的,我兒子叫桦桦,白桦樹的白桦。我從小喜歡俄羅斯文學,白桦樹是俄羅斯文學常見的一個意境。想想看,直溜溜的一排排白桦樹,遠遠望去,說不盡的純潔與挺拔,給人一種多美多詩意的想象啊。所以,我現在住在宜山路的一房一廳,一人獨住。
我婆婆包括外人都不理解我和家基的離婚,人家都說我們是天仙配。可是我們合不來。家基文化差,再說整天在外開車,說話“切口”很多,我看不慣。他則聽不慣我鋼琴的練習聲。
他半夜三更回來,倒頭就睡。等天亮了,家家戶戶開門上班的時候,他開始醒了,就硬要我與他過夫妻生活。當時我住在婆家,其他叔伯妯娌紛紛開門推車上班,日高三尺,我們卻在床上呻吟喘息。
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們在背後竊笑的聲音。可是家基說我“想象力太豐富,夫妻間的事情,有什麼難為情?”他總說我是“大小姐脾氣。上班不肯上,飯菜不會做,妻子也做不來,還要擺大小姐架子”。
婆婆與我住一起,就隔一層牆。開門以後,我總是不敢擡頭看他母親的眼睛。桦桦出生以後,家基回家的次數越來越短,後來終于給我抓住留宿在第三者家裡的把柄。婆婆在人證物證的情況下,也無話可說。
我一個人獨住,鋼琴也教不成了,地點太偏,原來的孩子上門不方便。而周圍的環境我還沒有打開局面。于是我找了個活,在彙金商廈當營業員。不忙,而且是做一天休一天的,每月1000元左右。
我變得很憂郁,我媽把桦桦接了過去,是想讓我方便一點,可是我一個人的時候就更孤獨了。别人也給我介紹過人,可是我總不滿意。
在辦離婚案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律師百器,他挺同情我的,在分割财産上面幫了我很多的忙,使我拿了三萬元的補償費。當時正是生意熱的時候,我把三萬元投資做生意了,可是連本都蝕光。
我離婚一年以後,百器在靜安錦亭請我吃了一頓飯。錦亭是中國式的香豔格調,暗合中國人内心浮華的心意。杯盞交錯之間,百器舉起酒杯,看着我說:“金碧輝煌的感覺很好。我們再來一次筵席,好嗎?”“就是那種總要散的筵席,好嗎?”
我裝作沒有留意聽的樣子,眼睛望着那種令人心裡起霧的燈光,我聽出來他話裡面的意思。他是從一開始就制定好遊戲規則,範圍與距離都已經匡好。可我不想這樣,我是要一步步往下走的,因為我知道我要的是婚姻。
百器與妻子不和。據說是因為他妻子曾經出賣過他父親,現在又是性冷淡。我說,“我也是”。百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誰知這一眼就看到我心裡去了。我也不去追究事情是真是假,我沒有這種習慣。
我不管什麼好人壞人,隻要對我好就行。也許我正是百器喜歡的那一種類型的女人,所以他對我很好,在錢上面也很慨慨,我生日知道請我吃飯,送我項鍊。我們女人總是以男人在自己身上花錢的程度來衡量男人對自己寵愛的深淺。所以我很快就被俘虜了。
後來我們就經常到我的宜山路家,百器給我燒飯吃,我彈鋼琴給他聽,然後我們作愛。百器說,其實我雖然自稱性冷淡,但是我對性的感受能力,是非常敏感非常細緻的,一點點刺激就會有反應。
這真是一個悲劇,而在這段婚外戀中,反而享受到它的全部快樂。生命一下子被照亮,體内血液一下子被清洗,很清新很舒暢的感覺。百器說我既天真又敏感,非常的纏綿。是另一種味道。
可是一說到婚事,百器就總是推,一會兒說财産難以分割,一會兒說兒子怎麼辦?可就是沒有想我怎麼辦?百器說,為什麼一定要名分?他将會負責我的生活,負責到老。他每月給我一千元基本生活費,每次來還帶一大堆吃的用的東西來,他說,一定會将這種水準保持到底。
也許,這就是很不錯的承諾了。還要什麼呢?可是我就是要一個自己的家,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在節日在風雨交加時有家可歸的家,又有什麼錯?可是我怎麼哭鬧都沒有用。
最後我也冷了心,我知道百器是喜歡我的,對我的“離開”是抱着非常留戀的心情。但是我也知道,我這種不明不白的身份也是不可改變的。所以留戀歸留戀,結婚也是斷斷不會的。這就是他的極限,他的底線。這就是男人,中國的中年男人。
後來我前夫的小姑子給我介紹了一個澳籍華人。他在澳洲開一個小飯館,攢錢不多,可是夠開銷。雖然人老了一點,但是可以過日子,這就可以了。有房子有個窩就可以了。再說我到那裡還可以打工,關鍵是桦桦可以在那裡長大,具有澳洲的國籍。改變身份就可以改變一切。我相信我的能力,事在人為。
邁克來的時候,住瑞金賓館。他喜歡那裡的懷舊氣息與貴族氣息,說瑞金是他的一個夢。小時候經常想象自己在裡面的生活。
第二次來的時候,就也為我在瑞金開了一間房,讓我住進去,也享受享受大賓館的生活,同時“增進了解,熟悉程度可以快一點”。我把工作辭了。住進了瑞金賓館。
回去以後,邁克天天給我打越洋電話。我總覺得,在思念的同時,邁克是對我不放心,怕我不是真心,怕我會嫌他老,所以天天盯着我。我覺得他和百器的區别在于,一個是負責我的全部生活,來了就燒飯給我吃,就像一家人似的,有一種相濡以沫的親情。有一種實際性,生活可以摸得着。
可是邁克好像是夢幻性的,夢過去就過去了,所以極力抓住,極力享受,過好每一天。具有一次性的性質,每次來都是住最好的酒店,最高的規格,在酒店時期,我享受最美好的夢幻。
雖然我們已經漸入婚嫁事宜,可是他回去以後并沒有給我寄錢,百器說他小氣。我覺得他有時候也不是舍不得花錢,每月的越洋電話我估計不下幾千元,而是一種不放心,生怕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錢打水漂。
百器給我的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物質保障,而邁克給我的是一種想象,一種對遠方的無窮無盡的想象。一種是中國式的,可以使我衣食不愁,提供我最基本的物質保證。
一種是給我西方的享受生活,讓我處于短暫的豪華狀态,讓我想入非非。後來我終于明白,邁克的錢是要自己享受的,為了自己的享受可以奢侈不論,隻要自己心情愉悅。而百器是真正給我提供大後方的安定感的,一個是源源不斷的,不管他是不是來;一個是一定要自己來,自己一起享受才肯付出。我當然喜歡百器。
他的年齡不比我大多少,可他對我有一種父愛的性質,我有一種被寵的感覺。這種感覺令我心情舒暢。百器說“即使你結婚出洋,我每月還是給你存1000元,等到你回來為止”。
我說,“要是我不回來呢?”他說,“總有一天你會回來的,終有一天你會被感動。”
我一時很感動。我一把抱住他:“我其實要嫁的是你,即使是現在,我還可以與你遠走他鄉,重新開創自己的未來。”
可是百器久久地緘默着,我最怕這種緘默,這表示他内心的主意是不可更改的了。我隻好走了,因為婚期就在三個月後,夢想終于成真了。可是我心裡忽然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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