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人:楊雪芹,女, 40歲,國企員工
記錄人:本報記者周新
一次不慎重的選擇完全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當臉部有缺陷的楊雪芹坐在我面前回憶起那些遙遠的事時,我不得不感歎:現實可以殘酷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盡管她常常以“你怎麼待人,别人就怎麼待你”這句話自勉,但她還是受到了傷害,甚至一度對生活失去了信心。
我無法安慰她,但我鼓勵她繼續以善良的态度對待生活。因為,我們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停留的時間都太短,當我們要永遠離開這個世界時,我們能夠自豪地說:“無論在婚姻和感情的糾葛中,我沒有刻意地去傷害誰。”
幼稚的我
我的人生與别人不一樣,臉部缺陷給我帶來的痛苦太大了。以前我蠻自信,覺得那些算不了什麼,可近幾年生活給我的打擊幾乎使我一蹶不振,我弄不懂,為什麼好心沒有好報?為什麼善良的人得不到生活中的公平呢?
這個時候,楊雪芹的情緒還是平靜的。越到後來,她越激動,我感覺到她積壓多年的愁苦都噴湧而出了。
1985年,我在餘家頭一國有企業上班。一個熱心的同事把她的堂弟介紹給我,像我這種有缺陷的人本來就沒對婚姻抱很大期望,但見她這麼關心我,我隻得赴約。對方叫紹鈞,身高175cm,人長得蠻帥。說實話,見了外表這麼出色的人,我倒有了愧疚感,就對感情的事閉口不談了。
哪知他說對我印象蠻好,還提到将來要和我成家,我覺得奇怪,勸他冷靜,不要說這麼糊塗的話。可他毫不動搖,後來隻要有空就過來幫助我。女人的心都軟,當時我隻想到有這麼一個男人在乎我,并把我當作他的全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很快,我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他。
紹鈞不是武漢人,當時在漢口六渡橋一小型服裝廠上班。征得父母的同意後,我就讓他搬到我江漢路的家裡去。我的家人對他很友好,雖然我和他還沒有談到結婚的地步,但他們毫不嫌棄他不是本地人,相反把他奉為貴賓。進熱戀後,我強烈地要求整容,1986年的元月,他就陪我去上海做手術。本來我就對做手術有恐懼心理,到上海的第二天,醫生就通知我進手術室,一聽到這個消息,我就不敢去了。以前的手術不成功,曾導緻我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所以當我再一次準備接受手術時,不由得感到害怕了。紹鈞理解我的想法,居然沒有責怪我,那次我們就無功而返。
一切都相安無事。他對我越來越好,從未在言語上對我說過不中聽的話。兩個月後,他堅決要求和我去拿結婚證。我叫他考慮清楚,他說沒什麼可猶豫的。當時我好高興啊,覺得自己太幸福了。
絕情的他
婚後,紹鈞對我的态度有一個明顯的變化,但我那時并沒有引起警覺,隻覺得他變成了一個有責任的男人,每天有很多事情去忙碌。不久,他提出到陝西辦理他父親平反的手續,前後在那裡待了一個多月。其間,他給我寫了一封信,講到他家的一些事情,包括他的身世。他說他爸蒙受了多年不公正的待遇,導緻他家都失去了城鎮戶口,他想把那些應該屬于他們的東西争回來。
對他們家的那些過去,我根本不了解,但我就是不懂他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現在已經知道他這樣做是為接下來抛棄我埋下伏筆。當我知道自己懷孕後,就立即告訴他這個喜訊,哪知他隻冷酷地說了句:“趕快把孩子打掉!”我不理解,問他為什麼,他不解釋,後來就不回家了。
這樣的變化對我來說太突然了。後來我就找到介紹人,也就是紹鈞的堂姐,她說她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變成了這樣。我曾多次找他,希望他給我一個理由,他的冷漠使我感到他越來越陌生,我理解不了為什麼他對我的态度變得那麼快,但和他的關系已經無法挽回了,當時我就鐵了心,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可能人年紀輕就會犯錯誤,當初我那麼堅定地要把孩子生下來,根本沒想到自己一個人撫養會承擔那麼多的壓力。兒子10個月大的時候,我收到了街道辦事處轉過來的一個函,通知我到區法院去拿傳票。我覺得很詫異,去了後才知道,原來紹鈞到法院起訴離婚了。
真的,我覺得自己對他的一片真心受到了侮辱,可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用。由于當時我兒子不到一歲,處于哺乳期,法院不準予離婚。後來拖到1988年的12月,判決書下來了,紹鈞一次性支付給我兒子撫養費5000元,我和他的婚姻就這樣畫上了句号。令我始終不明白的是,我們的兒子都一歲多了,他僅僅見過兒子兩三次面,他難道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不認嗎?這個問題我一直很疑惑,我不知道答案在哪裡。
慢慢我才知道,當時他和我結婚的主要目的是看中了我的武漢市戶口,因為一旦他和我有了婚姻的保證。那時我是一個單純的人,怎麼可能知道他有這樣的動機呢?因為我在相貌上根本就配不上他。
孤獨的兒子
我相信自己是個堅強的人。兒子慢慢在長大,他的一切費用都由我來承擔,我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也沒打算去找紹鈞。兒子5歲的一天,他哭着向我要爸爸,被他逼急了,我才答應帶他去見爸爸。本來我是滿懷希望去的,可一見面他就沖我發火,說我想破壞他平靜的生活,還大罵我以此要挾他,說撫養兒子的錢早就給我了,叫我以後離他遠遠的。
看他那個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要在自己的兒子面前有那樣不近人情的表現?等他平靜了一些,我說:“紹鈞,對于我們的過去我不想談。今天你以這種态度跟我說話,對我真是一種侮辱。我有正當的工作,也有穩定的收入,絕對可以把兒子養好。如果不是兒子太想見你,我完全沒必要到這裡來看你的臉色!”
那以後我就發誓再也不去求他,而且下定決心把兒子養得有出息。(語氣一轉)唉,像我這種孤兒寡母的,過日子真的很難,我不是一個對别人特别有嫉恨心理的人,雖然我知道紹鈞利用了我的感情,但我從不在兒子面前講他的半句壞話。因為将來總有一天他們會相認,我不希望兒子在那個時候帶着仇恨的心看待他的爸爸。
楊雪芹的眼睛已經紅腫了。她說現在之所以戴着眼鏡,是因為這麼多年把眼睛哭壞了。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我能想像得出她獨自抽泣的場景,一個女人和一個未成年孩子的生活,是非常可怕的。
兒子長大了一些後,對我和他爸爸的過去有了一些了解。他很懂事,不再問那些讓我傷心的事情。但他的性格還是受到了影響,他與周圍的孩子有一個明顯的區别,就是不合群,不管什麼樣的事情,他都喜歡把它壓在心底,決不會輕易地把它向周圍的人展露出來。我很擔心兒子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體會不到童年的快樂,可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去引導他。
特别是從去年開始,孤獨的兒子迷上了電腦遊戲,無論我怎麼強調和敦促,他都可以背着我跑到網吧去,甚至很多時候他連學校都不去。為此我傷透了腦筋,這時身邊的人就說:“也許父愛能讓他迷途知返。”考慮很長時間後,我也覺得這樣的建議是合理的,就決定去找紹鈞談一談。
但結果讓我很失望。紹鈞的堂姐,包括他親姐姐都說不知道他的下落,後來在我的多次努力下他姐姐才松口說帶我兒子到紹鈞現在的家去一趟。現在他已很有社會地位了,辦了很大的公司,還是知名青年企業家。兒子回來說不敢和爸爸說話,覺得他太嚴肅了。我托人跟他委婉地提出讓他給兒子創造一個優越的環境,可他拒絕了,說當年給我5000元的撫養費,已經和我一筆勾銷了。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狠心。後來我哥哥到他家去過一趟,起先他現在的太太審問了好長時間才開門,當紹鈞通過門縫看到是我哥哥時,驚訝了半天。他們客客氣氣地聊天,我哥哥沒有提什麼條件,隻是希望他多關心一下他的兒子,他卻說現在他的壓力很大,顧不了那麼多。臨走前,我哥留下了電話号碼,希望他主動和我們聯系,到事情過去了好幾個月,他那邊一點音訊都沒有。這段時間我越來越想不通,我找他又不是為了要錢,隻需要他關心一下自己的兒子,為什麼這種舉手之勞的事情他都不願意做?難道他的心不是肉長的?(文中人物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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