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國現代話劇史上的裡程碑，曹禺的《雷雨》一直深受讀者的喜愛。

有趣的是，不管文學作品是什麼題材，是出于什麼寫作目的，作者會着重刻畫并且讀者會着重分析的往往首先落腳于愛情。

在《雷雨》中，充斥着不倫之愛，這種不倫之愛讓我們覺得壓抑，也讓劇中人物走向死亡。

很多讀者在讀完《雷雨》之後，對周樸園所表現出來的情感往往會做一個普遍的評價：虛僞。

這個人善于用深情的外表去掩飾他的野心和殘忍，他對魯侍萍根本沒有愛。

可是周樸園真的不愛魯侍萍嗎？

讀了幾遍之後，我發現，不是這樣的。

在最初的《雷雨》中，有一個序幕，一個老頭來到了已經變成醫院的周公館。

這個老人要去看望關着的女人時，掌管病房的一個姑奶奶攔住了他："您走錯了，這房子是魯奶奶的病房，您的太太在樓上呢。"

這個老人執意要去看魯奶奶，在勸說之下才走上了樓。

這個情節非常有意思，雖然剛看到這不太理解，但讀完整部戲劇再回頭看，才會發現巧妙之處。

接下來就是戲劇的正幕。

在故事發展中，周樸園——周家的大家長——始終是一個專制獨裁的形象。

他壓制妻子繁漪，威逼兒子周萍，将工人的生命視為草芥。

我曾經也以為，周樸園的一系列行為，包括保留魯侍萍的生活習慣，包括不斷回憶往事，包括對魯侍萍的忏悔，都是他為了塑造深情人設的假象。

可當我們細細地深入劇本，剖析周樸園行為和語言後的用意，就會發現一些隐藏的細節。

在戲劇中，周樸園和魯侍萍的對話中不斷地提到"三十年前"這個概念。

當周樸園教訓兒子周萍的時候說："這屋子擺的樣子，我願意總是三十年前的老樣子。"

周樸園和魯侍萍重逢的時候，也是一直在感慨三十年。

這三十年前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根據戲劇最初給出的線索，我們做一下梳理。

周樸園此時55歲。

魯侍萍此時47歲。

大兒子周萍此時28歲。

二兒子魯大海此時27歲。

生大兒子是28年前，孕期一年，懷孕時便是29年前。

兩人之前肯定會有相愛到接觸的過渡期。

這樣一算，30年前，周樸園25歲，魯侍萍17歲。

正符合兩個人剛戀愛或是熱戀期的日子。

所以，這個三十年，并不是作者随手捏來，也不是魯侍萍口中被趕走的日子。

這個三十年的背後，覆蓋着作者沒有描寫出來的背景。

周樸園和魯侍萍始終念念不忘的日子，不是别的，是他們倆恩愛的那段時間。

在塑造周樸園這個形象時，作者運用了許多語言和行動來突出他的習慣。

比如當周萍把房間的窗戶打開的時候，他說：“你的生母永遠喜歡夏天把窗戶關上的。”

在周公館，周萍"生母"的存在感一直很強。

再比如當魯侍萍關窗戶的時候，周樸園突然叫住她，開始打聽三十年前的事。

我們不難想到是魯侍萍關窗戶的方式引起了周樸園的注意。

再比如當周樸園打聽的時候說："梅家的一個年輕小姐，很賢惠，也很規矩......"

這幾個形容詞由周樸園說出口，我覺得更加符合他心中對侍萍的定位。

他并沒有把那個戀人當作下人，而把她當作一個規矩賢惠的小姐。

可見在周樸園的心裡，他和侍萍的感情并不是單純的少爺霸占丫頭，而是真的兩心相悅。

在這30年裡，他始終在向周萍強調，他的生母叫侍萍，也一直保留着她的照片。

如果周樸園真的不再愛她，大可向周萍隐瞞生母的信息。

如果說所有的一切真的是周樸園在清醒時精心布置的作秀，那糊塗的時候呢？

繁漪曾在和周萍吵架時說過：

"這是他十五年前喝醉了的時候告訴我的，你就是這年輕的姑娘生的小孩。她因為你父親又不要她，就自己投河死了。"

我們常說："酒後吐真言。"

周樸園在繁漪嫁進來三年後仍然念念不忘投河死了的侍萍，酒後說出這段事。

看到這裡我真的很難不相信，他的心底始終都愛着魯侍萍。

在《雷雨》中，有一個人的信息是完全缺失的。

30年前周家趕走魯侍萍是為了要娶一個有錢有地位的小姐，可在戲劇中，完全沒有她的信息。

她既沒有名字，也沒有任何留下的痕迹。

周樸園保留的始終是魯侍萍的習慣，繁漪對這位前任也沒有任何提及，周家後代中也沒有這個小姐的子女。

她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而曹禺為何要設置這樣一個角色呢？

通過繁漪的狀态，其實我們可以探索出這位小姐當時嫁入周家的處境。

那時候周樸園想必還沒有這麼專制，他也是個有期待有希望的年輕人，可偏偏失去了愛人與孩子卻無法反抗。

繁漪嫁入三年後周樸園對侍萍依然難以釋懷，始終保留着她的習慣。

更不用說在周樸園剛失去愛人與孩子後就嫁進來的那位小姐。

通過對人物年齡的推測，魯侍萍被趕走時也就是那位小姐嫁進來時周樸園28歲，而繁漪嫁進來18年。

可以得知那位小姐最多嫁進來9年。

所以那段時期是周樸園最黑暗的時期，想必也是那位小姐最黑暗的時期。

黑暗到作者隻能留下給讀者想象的空間。

其實關于周樸園對于魯侍萍的感情，衆說紛纭。

但是說周樸園不愛魯侍萍，我真的不相信。

因為直到最後，周樸園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強硬的一面，但在魯侍萍面前還是軟了下來。

再回到我們開篇說過的那個問題，老人進了醫院後執意先去看魯奶奶。

大家可能已經知道了，那個老人就是周樸園。

直到最後，他最看重的依然是魯侍萍。

雖然她已經老的他認不出來了，但是他的心裡，一定還記得那個30年前的魯侍萍。

圖：來自網絡

文：汀上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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