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什麼時候開始感覺自己是個老男人了,背微駝,鬓已催,兩眼空茫,一懷荒涼。大緻是從母親病倒、不省人事那一天起吧?父親去世早,母親在仍覺得自己是個有母親的孩子。那一天開始,自己一夜老去了,背後一片虛脫,我隻有前面,丈夫、父親或是将來的爺爺,我不再有偶爾撒撒嬌的機會,我也不再有酒後流流淚的無羁,我是一個男人,一個慢慢老去但不敢脆弱不敢撒手不敢絕望的老男人!
每天的路線亦如數學公式那樣精确而又單調,家、病房、單位,像一個陀螺來回轉。在家裡我強作歡顔,夫人惦記我的身體,兒子今年畢業了,新生活即将開啟,生活不需要愁眉苦臉。在病房,我必須樂觀,母親沒有意識了,要麼痛哭,要麼嬉笑,我要用自己的信心感染醫護,從不曾放棄每一點希冀。在單位我需要保持尊嚴,忙碌幾十年,到了職業生涯的後半篇,人情冷暖都在心間。于是,隻有在路上,我是本原的我,身體疲态,精神委頓,像一個幽靈,随風晃蕩。此刻的我不是丈夫、父親,也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職員,我就是一個心境荒涼、又無處可以傾訴的老男人,一匹瑀瑀獨行的孤狼!
一個男人的蒼老有時很突然,也許前一刻還是神采奕奕、信心滿滿,一場風雨就讓他的容顔老去不堪,一根稻草就會将他的腰背壓彎,他沒有老的路上,是有許多挂牽、許多期盼、許多值得、許多留戀,有一天他老了,一定是維系他希望的弦斷了,一定是曾經激勵他的那股勁散了,或者是他真的累了,突然了無生趣,對前方的一切不再流連。這樣的老男人真的很可憐,就像是一根逐漸幹枯的蘆葦,不知道風吹向哪邊?!
剛剛,我這個老男人又上路了,醫院?單位?家的門關上的那一瞬,心中一片茫然。站在門前,無端地想起青年,許多記憶殘缺不全,開心的往事沒有一件,像極一個夢魇,繼而又定格在母親那張無助的臉,于是深歎一口氣,強打精神,走上街頭。熙熙攘攘中,人來人往,一個老男人的歲月時而暗灰,時而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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