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4日,由十點電影發起的《江湖兒女》觀影團及主創見面會在廈門博納國際影城順利舉行。
影片導演賈樟柯及主演趙濤在影片放映結束後驚喜現身,與影迷互動,現場反響熱烈。
早在電影上映前,十點君就約到了賈樟柯導演的專訪,和科長聊了聊他眼中的“江湖”與人情。
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賈樟柯對“江湖”的興趣由來已久。
無論是小時候看的《水浒傳》,還是初高中在錄像廳看的香港黑幫片,這些文字和影像所展現出來的世界一直吸引着他:
一群人因着各種原因,選擇離鄉背井,在四海為家的漂泊中尋找更多生活的可能性,尋找感情。
這樣的生活方式裡包含着複雜的人際關系和危機四伏的現實處境,非常地打動人心。
有意思的是,一開始賈樟柯跟同事說自己準備寫一個名叫《江湖兒女》的劇本時,同事都以為他寫了一個古代的故事。
然而《江湖兒女》的時間線,是從2001年到2018年。
當代人講當代事,這種“在場感”是賈樟柯的電影美學之一。
2010年拍完《海上傳奇》後為了籌備《在清朝》,賈樟柯曾系統地觀看研究了大量的中國武俠電影。
與此同時中國社交網絡的興起,一些突發的惡性事件使他強烈地感受到——
古代武俠片的那個世界跟現在的世界彼此關聯。
賈樟柯在電影手記《賈想Ⅱ》裡寫道:
我上網看到的東西跟我在六七十年代武俠片裡看到的東西是一樣的。隻不過古代人騎馬,現代人坐高鐵,那種奔波,在遊走裡面尋找生活的生機的可能性,那種壓力感、悲情都是一樣的。 于是他在2013年近乎宣洩似地拍出了《天注定》,抓取了當時那些一晃而過的社會暴力事件,講述4個不同的普通人走向犯罪或選擇自殺的人生經曆。
片中人物形象的塑造結合了傳統武俠片的經典形象。
例如姜武飾演的大海,穿着軍大衣扛着獵槍,豪邁兇悍,像個當代“魯智深”。
與《天注定》決絕兇狠地直面紛擾不同,這次,賈樟柯打算透過“江湖”這樣一個獨特的視角,将中國傳統的人情關系,以及它随着當代社會生活變革所産生的變化給記錄下來。
對于我來說,重要的是在講這樣一個無法阻擋、無法回避的時代洪流裡面,人怎麼樣被改變,有的人被改變,有的人為什麼沒有被改變。 在《江湖兒女》中,趙濤飾演的巧巧和廖凡飾演的斌哥就是一組逆向變化的人物。
斌哥是當地的黑道大哥,總覺得自己絕非池中之物,時常呼朋喚友,非常有力量感。巧巧是他的女朋友。
一次幫派争執中,巧巧為了保護斌哥自己被判入獄五年,刑滿出獄後發現早已物是人非。
以前那個口口聲稱自己是“江湖裡的人”的斌哥,早已離開了江湖;而最初對江湖不以為意的巧巧,成了江湖精神的繼承者。
17年的時間過去,有的人随波逐流,有的人堅持過去的情感原則。
在“江湖”是否還存在于當代都是一個疑問的情況下,拍攝這樣一個時間長、概念宏觀的故事片并不容易。
不是說一談到江湖片,就有固定的禮儀,就有固定的故事的走向。它是跟我們日常生活融入在一起,跟我們時代變遷融入到一起,甚至有很多江湖人士他都不認為自己是江湖人士。這樣一種真實的江湖狀态跟傳奇之間的關系是什麼,那個度在哪裡,這都是非常需要去把握的。 所幸“賈科長”這次似乎完成得不錯。
5月11日,《江湖兒女》在戛納電影節首映,獲得了《銀幕》場刊評分2.9分,在滿分4分的評分制中,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成績。
二、“我不想背叛我的血統”
賈樟柯無疑是中國當下最具國際影響力的電影創作者之一。
與張藝謀、陳凱歌這些兼具國際知名度和國民度的導演不同的是:
即使國外電影節和電影人将他視為最重要的當代電影大師,高度關注着賈樟柯的每一部作品。
在國内,他的片子仍是不被電影市場看好的“弱勢群體”。
2015年《山河故人》國内累計票房3225.4萬;再上一部國内上映的作品是2006年的《三峽好人》,票房僅過200萬。
聚焦于普通中國人的電影,普通中國人并不感興趣。
這聽起來頗具諷刺意味。
雖然已無需通過票房來保障創作自由,也無需通過票房來鞏固業内地位,但賈樟柯并不滿足于小衆的、“自嗨”的電影創作,他強調自己的電影是拍給大衆的。
為什麼會寫《江湖兒女》,那一定是我精神世界的一部分。但選擇拍電影一定是跟公衆有一個溝通的渴望,情感的溝通,相互之間的這種影響。 賈樟柯的電影裡充斥着大量“中國經驗”的元素:
頹敗的小城、凋敝的工廠、迷惘的小鎮青年、迪斯科舞廳、香港電影和煙酒。
為了增強紀實性,影像保留了很多看似粗糙的“毛邊感”。
甚至在早期作品中,賈樟柯大量啟用非職業演員,因為他希望電影裡的人物有着對具體環境實實在在的直接體驗。
例如《小武》中戲份吃重的小武父母,扮演者是當時直接從圍觀拍攝的村民中找來的。
關注普通小人物在這個荒誕颠簸的時代和社會中的命運,探讨邊緣人群被尊重的可能性,是賈樟柯一直想表達的命題。
他認為嘗試去了解人、理解人,準确描寫人情、人性、人的複雜性,應該是電影導演的一種修行。
無論什麼樣的電影,我覺得如果在影片中讓我看不到人是怎麼活着的,我都覺得是有欠缺的。 賈樟柯一直将鏡頭對準中國相對底層和被邊緣化的群體。
國内對賈樟柯的電影的“不感冒”,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批評者認為他将中國現實的處理太過“符号化”,是迎合西方口味的“中國現實”。
為什麼這些年一直在拍相同的人群?
因為那就是我的視界,我自己在一個大雜院裡長到23歲,我們家是教師家庭,我的鄰居裡面有工人、農民、軍人和警察,大家都是普通的市民。那是我的精神世界,我最熟悉,我最有感覺,就是拍了20年還拍不夠的世界。 「那有我的出身,那是我的血統吧,我不想背叛我的血統。」
三、時代的觀察者
賈樟柯的電影風格也并非一成不變。
早期賈樟柯比較喜歡拍一個時間的剖面,時間、空間和人物集中的故事;随着時間推移,他又傾向于結構性的叙事,比如《三峽好人》《無用》《二十四城記》;到最新的《山河故人》、《江湖兒女》,他開始嘗試講長時間跨度的命運故事。
這種風格上的變化是随着年齡增長而自然發生的。生命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在這個漫長的過程裡,時間軸上會發生什麼,沒經曆過幾個來回的人根本體會不到。
「年輕的時候一個導演很難獲得這種時間的觀點。」
随着時間線的拉長,影片的體量也在增大。
既要從故事上有人物間十幾年清晰的故事線;還要從氛圍上鋪陳出一種無言以對、五味雜陳的氣氛,是導演真正面臨的挑戰所在。
《江湖兒女》的故事靈感,來源于賈樟柯2001年的作品《任逍遙》裡的人物,巧巧跟斌哥。
《任逍遙》中,少年斌斌(趙維威飾)是山西大同失業工人的孩子,對未來茫然,終日與夥伴在街頭遊蕩。巧巧是個礦區野模特,跟着賣劣質酒的混混男友喬三到處讨生活。
在這部電影裡二人少有交集,故事沒有展開。
一直到2006年《三峽好人》裡,趙濤演的女主角是名沉默寡言的護士,去三峽尋找多年不見的丈夫斌哥。
雖然丈夫與她的夫妻關系早已是有名無實,但她仍想讓丈夫當面給她個說法。
本來《三峽好人》和《任逍遙》裡面不同的角色,逐漸在賈樟柯的想象裡變成了同一個人物,變成了巧巧。
巧巧和斌哥又發展出了新的故事,變成了《江湖兒女》裡面的男女主角。
《江湖兒女》脫胎于前作,卻不是為了簡單地懷舊。電影試圖講述的,是過去的故事跟今天的故事之間的關系。
「如果說我多次的談到了過去,一定是我強烈的在關注當下。」
賈樟柯認為這是一種工作方法——談論今天的問題,需要有一個參照。這個參照它可能是過去,還有可能是未來。
既要從故事上有人物間十幾年清晰的故事線;還要從氛圍上鋪陳出一種無言以對、五味雜陳的氣氛,是導演真正面臨的挑戰所在。
更加溫和,更加落寞,這也許就是《江湖兒女》不同于賈樟柯之前作品的地方。
他并不急着一句話把故事說清楚。
而是懷着一種對人類命運的慈悲,以極其強烈的情感投入對它觀察和建構中。
接受它的實質,呈現人生存的實質。
「情緒是不重要的,智慧才是重要的。」
十點君想起了賈樟柯在“故鄉三部曲”劇本出版序言裡寫的一句話:
《小武》四月十号開拍,就像女人不會忘記生孩子的日子,這日子永生難忘。四月的縣城還冷,劇組一行燒香磕頭。我在煙霧缭繞的街頭跪下,敬天地鬼神,往來神仙,祖師爺唐明皇,朱元璋及盧米艾爾兄弟。這儀式讓我确定,這一次真要将文字變成電影了。 20年過去了,這個當初的小城青年,現在也在熱情地、虔誠地、像個手藝人一樣去打磨、講述關于人的故事。
相信着這個世界裡的“江湖”和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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