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朵美麗的花,那是青春吐芳華。铮铮鐵骨綻花開,滴滴鮮血染紅它。
《芳華》是嚴歌苓的長篇小說,講的是七十年代某部隊文工團人的故事。在這本書的封面上有這樣一句話:會講故事的嚴歌苓,這次講的不是故事,是整整一代文工團人的青春。
的确是的,紅樓裡那些軍版的才子佳人是這個故事的血脈,而整個故事則是他們每一個人的初戀、夢想、追求和渴望,是他們芬芳易逝的血色年華。
但,如果要在青春後面加上一點什麼,我覺得定是“苦楚”,記憶的苦楚。那種走過之後,方才體悟的心酸,以及對逝去的美好、不堪回首的過往的覺醒、懊惱和悲憫。
紅樓裡的文工團由一衆十幾二十歲的孩子組成,十幾二十歲,是人生中多麼燦爛耀目的光華,即便稱其為孩子稍有不妥,但起碼是一群在懵懂中走向成年的無知小兒。于是,在這些正值芳華的青春少年之間,成長中的愛情萌動和命運變數緩緩拉開帷幕。
“You Touched Me”,是《芳華》的英文名,意即“你觸碰了我”。而似乎整個故事的人物都是由一件“觸摸事件”推動着走向不可知、亦無法回頭的未來。
在《芳華》裡,有劉峰、何小曼、林丁丁、蕭穗子和郝淑雯等幾個主要人物,故事的大體脈絡亦是由這幾個人的人生遭逢推動着往前,所以,我們且從分析人物入手走進《芳華》。
好人劉峰:這世界有了不多、無了不少的老好人雷又峰 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天,他或許會想到自己的一生,想到此生與林丁丁的錯過,全是因為他平凡,被雕成平凡的塑像,擱在冰冷的基座上。非得強調他的平凡,定性他的平凡,才能确保那份平凡的不變,平凡了,才好使喚;對我們來說,平凡的劉峰真是好使喚。于是誤了他的一生,尤其他一生的真愛。
劉峰,是《芳華》中典型的好人。他的好被所有人稱頌,更讓所有人受惠。他善良樸實,多才多能,年年當标兵、處處得頌揚,是全軍的寵兒。受到團裡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尊敬和仰慕。
然而,讓人無法接受的是,當劉峰向丁丁表露出自己的情感,表現出常人都會有的沖動,他在衆人眼中的光輝形象便随之發生大逆轉,由美變醜,罪不可赦。
“牆倒衆人推”,這是人的“惡劣”本性,即便是在一群涉世不深的小小青年那裡也毫不例外。
雖然按常理來講,劉峰的那一記“觸摸”,本是那個年齡的人潛意識的、正常的、生理沖動,是情有可原的小不堪、小過失;但卻足以成為一把标尺、一面鏡子,讓人們重新定格他的人品、見識他的“本來面目”。
它之所以成為“事件”,除了當時一定的社會道德偏見和軍隊紀律約束等客觀因素外,更是那群懵懂無知、涉世不深、躁動不安的青春男女的人性“惡”的表露與放大。從标兵大會到批判大會,使劉峰看清也看破了周圍的一切:那些肯定和擁戴、那些獎勵和榮譽。
但他不會想到,人們一直把他的英雄形象定格在“非人”的境界上,你既然沒有普通人的缺陷,便也不能有正常人的欲求;有的隻能是被人挂在牆上、樹在心中的标杆和敬仰。而你一旦也表露出常人的舉動,便理所應然去接納與之俱來的後果:集體的反目和攻擊,集體的背叛和遺棄。
然而,被下放當伐木兵、接着上了前線、将一隻手臂丢在中越戰場上、複原後輾轉求生、一生奔波勞苦、最後死于癌症的劉峰,卻是一直都沒改掉自己善良的本性——
他用他的命給送給養的駕駛員帶路;傾囊相助發廊女小惠從良;試圖勸解老兵乞丐不要既讓國家出醜、又讓自個出醜;生病後為了不麻煩别人躲起來痛、躲起來死;等等,而可悲又可歎的是,自始至終,他隻能是一個這社會有他不多、無他不少,大可忽略不計的老好人。
這個善良過剩的人,他的非凡之處被埋沒于平凡中,命運把他的平凡善良當偉大,并企圖将其推舉上冰冷的大理石基座,從而,誤了他的一生,也讓他永遠地錯過丁丁。
弱者何小曼:從“掌上明珠”到“拖油瓶”到“戰地天使”到“精神分裂”,何小曼的一生悲戚 小曼多麼欠抱,她心裡知道。可是除了爸爸,誰也不要抱她。從第一次的抱,到這一次,一個女孩長成了女人。他的力量讓她第一次為自己的輕盈驕傲。他把她放在肩上,她從鏡子裡看到他們的和諧,那樣的和諧就是信賴,就是親昵。她把腿擡得那麼高,那麼漂亮,就像他扛的不是個女孩兒,是隻燕子,一隻展翅的鳥。
何小曼是《芳華》中典型的弱者。不單單在部隊,而是幾乎在她整個童年;從父親自殺母親改嫁,掌上明珠做了“拖油瓶”後,何小曼的弱者身份和悲戚命運便開啟了。
繼父的歧視、弟妹的欺負、母親的沉默和忍氣吞聲,等等,成長中的戰戰兢兢,是小曼整個朝不保夕、憂患重重的孩童時代。當有一天她發現,自己唯有通過生病才能喚醒點滴母愛、而因此母親還會受到繼父的責難時,她下定決心選擇離開。
然而,她離開的隻是那個本不接受她的家,而在那個家她所領受的一切,膽小、卑瑣、怯懦,還有堅強,以及那些自我保護的隐忍和小聰明,等等,都被她一并打包帶了來。
部隊文工團,這個年輕、聒噪的小圈子,人人精力充沛,滿腔的激情和青春騷動正愁沒地發洩,弱小、有小怪癖,又偏偏沒個好的出身的小曼,自然而然被大家當作“怪胎”,成為日常消遣對象:諷刺、揶揄、歧視、迫害。
小曼是唯一一個在劉峰下放離開的當晚去送他的人,那是因為劉峰曾經解除了她遭衆人排斥之困,而正是那一天,劉峰給了她自父親去世從未體驗過的“掌上明珠”的感覺。
故事的回憶者蕭穗子說,劉峰被逐出紅樓最後離開的那一天,小曼愛上了他。蕭穗子又說,或許更早,在劉峰将她頻繁地摟抱起來、放在肩膀上的那個一九七六年排練新舞蹈的大熱天,小曼就愛上了他。
自然,後來小曼當真做了一回“掌上明珠”,那是在中越戰場因救一名戰友而一夜成名,以“戰地天使”的身份接受全軍的“伏擊”加“猛攻”。隻是,這莫大的榮譽非但沒有換來小曼的幸福和喜悅,卻是送她步入精神分裂的深淵。帶着大紅花四處做報告接受贊譽的何小曼,因接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甚至有些滑稽可笑的命運轉折,而精神崩潰。之後,隻是一味念叨着“我離英雄還差得很遠”。
無疑,小曼是文工團裡唯一真正識得劉峰善良的人,也是這世界唯一愛劉峰的人,隻是,劉峰的全部情史止于當年的那記“觸摸”;而小曼對劉峰的愛,對劉峰的感念和依戀,即便是兩人後來偶爾搭夥過日子,一人睡沙發一人睡床,也定是要不離不棄的。
“強者”林丁丁蕭穗子郝淑雯,之命運捉弄 我們笑得嘎嘎響。不快樂的人,都懂得我們這樣的笑。放下了包袱,破碎了夢想,就是那種笑。笑我們曾經認真過的所有事。前頭沒有值得期盼的好事,身後也沒有留下值得自豪的過往,就是無價值的流年,也所剩不多,明明是破罐子,也破摔不起,摔了連破的都沒了,那種笑。就是熱誠情願邀請人家摸,也沒人摸了,既然最終沒人摸,當時吝啬什麼?反正最終要殘剩,最終是狗剩兒,當時神聖什麼?對,就是那種笑。
在這裡,我們将“強者”如林丁丁、蕭穗子、郝淑雯放在一起說。因為她們自始至終都有很鮮明的共性:背叛好人,欺負弱者。
林丁丁、蕭穗子和郝淑雯是當年一起接受劉峰小甜餅的人,雖說劉峰的甜餅是做給丁丁的,但其間并不乏熱情和真誠在。更别提大家平日裡所平白受用的劉峰的慷慨和無私了。
對劉峰的背叛最終成為她們心中永久的結,相比較而言,對小曼的虐待倒不值一提了。多年後,郝淑雯自問:
我們當時怎麼那麼愛背叛别人?怎麼不覺得無恥反而覺得正義?……感覺就像少先隊員活捉了偷公社莊稼的地主……那時候做王八蛋覺得比正經人還正經,現在要我說什麼是好人,我會說,不出賣人的人,是好人。
而蕭穗子說:
因為我們的卑瑣自私,都是與生俱來的,都被共同的人性弱點框定,我們恨,我們無奈,但我們又不得不跟自己和解,放過自己……我們舍不得懲罰自己,現在通過嚴懲劉峰,跟自己擺平……我們那群可憐蟲,十幾二十歲,都缺乏做人的看家本領,隻有在融為集體、相互借膽迫害一個人的時候,才覺得個人強大一點。
如此,作為讀者,好像一時失語了。是“人性本惡”嗎?相信不同的人能從中找到不同的答案。而毋庸置疑的是,青春本身的确能抵消太多罪孽。
當我們看到多年後的她們,發現曆經歲月磨砺的“強者”已然不強。被劉峰愛了多年才敢碰觸一下,且碰出偌大後果的丁丁,在如願以償做了首長兒媳後,竟讓丈夫連頭都擡不起來;出身高幹、風光無限的郝淑雯卻嫁了一個軍二流子,最終以不被珍視、離婚收場;作家蕭穗子也離婚了。
破碎了夢想的林丁丁,看似“脫胎換骨”,亦或“剝掉僞裝”;三人多年後的重聚,放肆的笑——不快樂的人,都懂得我們這種笑,放下了包袱,破碎了夢想就是那種笑。她們笑當年認真過的所有事;笑“反正最終要殘剩,最終是狗剩兒,當時神聖什麼?”
是青春、是時代、是命運?到底錯在哪,錯在誰?
當年那些朝夕相處的青春,那些渾渾噩噩揮霍青春的男兵女兵,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毛病,那些因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神使鬼差給彼此造成的小傷害、大後果……
真的好可惜,那些花,那些現已凋謝的芳華,那些無從追悔的青春。
那麼,在經曆了無法逆轉的時代洪流之後,相信她們每一個人都懂得了,何謂平凡,何謂偉大,何謂犧牲,何謂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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