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劇《經常請吃飯的漂亮姐姐》熱播後引起幾乎一邊倒的好評，但在這樣的盛贊背後，大齡女性的心态冷靜嗎？還是一廂情願地鑽進一個編織精美的感情幻夢？

　　最近被刷屏的一部韓劇是《經常請吃飯的漂亮姐姐》（以下簡稱《漂亮姐姐》）。女主角尹珍雅由韓劇世界曾經的“初戀女神”、天然美女孫藝珍扮演。故事中，35歲的尹珍雅雖然在大型咖啡連鎖企業做一個中層的小領導，但職場、情場均不是太順。相親認識的同齡男友劈腿分手，并說她“像魔芋一樣淡而無味”。在韓國男權強勢的職場，她不僅要忍受男上司的無能，面對要求女職員陪酒的惡習，也不能非常明确地拒絕。

　　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焦頭爛額的女主，遇到了從天而降的愛情。閨蜜的弟弟徐俊熙（丁海寅飾）突然從美國回來，并且就在她辦公樓樓上的公司擔任遊戲設計師。故事于是圍繞她和徐俊熙如何從剛開始的互有好感、暧昧，到最終确定關系後的深愛、甜蜜進行。劇集節奏和過往韓劇一樣，緩慢、細水長流，但精心雕琢的細節，使得它的“甜”，并不膩。

　　演員孫藝珍和丁海寅，官配粉現在普遍希望他們因戲生情

　　這部劇将姐弟戀的年齡差設置為35歲、31歲，剛好是宋慧喬和宋仲基戀愛時的年齡差。導演安畔錫說，《漂亮姐姐》的靈感來源就是“雙宋”的戀情。當年《太陽的後裔》播出後，宋慧喬、宋仲基绯聞滿天飛的時候，接受記者詢問的宋慧喬說：“對于他們（宋仲基和另一男演員）來說，我也許隻是經常請吃飯的姐姐吧。”

　　劇集播出後，很多觀衆覺得男女主角看上去仿佛年齡差異要比劇本設定的更大。這或許是由于男主角丁海寅長得特别顯小——雖然演員的真實年齡已經30歲了。丁海寅在《漂亮姐姐》之前，還沒有讓人印象深刻的男一号角色，卻客串了很多“别人的初戀”。韓劇《請回答1988》中，他飾演女主人公成德善的學長；2016年的大熱劇《鬼怪》中，他飾演女主的初戀學長，隻驚鴻一瞥就讓劇中“鬼怪”大叔吃醋不已。

　　而《漂亮姐姐》這部劇之所以直戳大齡女性的内心，恰因為它“簡單去雕飾”的情節刻畫。前幾集，在男女主角正式确定戀情之前，劇集花了很多筆墨描述、鋪墊女主角的個人生活。她兢兢業業地工作，處理危機情況也是得心應手，加班更是常事。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盡責又有能力的職場女性，在韓國職場卻依舊活得艱難。當“弟弟”徐俊熙出現後，他也并沒有一上來就表現出對“姐姐”的愛。他目睹了她職場中的辛苦；目睹前男友對她的騷擾，産生憐惜；接着，他看到她面對困境卻仍然表現出善意、純真。“弟弟”其實是一步一步被“姐姐”慢慢吸引。

　　當兩人确定關系後，女主角一方面覺得他比自己年齡小，另一方面又因為俊熙是自己最好朋友的弟弟，所以遲遲不願公開戀情。這時“弟弟”表現出的則是包容、理解。他一切都按照她舒适的心理節奏，隻有在她最脆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展現出男友應有的擔當。

　　韓劇《經常請吃飯的漂亮姐姐》劇照

　　所以，“弟弟”類男友，才那麼有吸引力：他們既有年輕男性的活力、沖勁，緊緻可愛的面容，關鍵時又變成成熟的一方，去保護“姐姐”。無怪乎，這部劇播出後，大部分女性觀衆對它贊不絕口。這種年紀小，單純、黏人又很甜的男友，也成為當下最受歡迎的男友類型。微博上随便一搜這部劇或姐弟戀等關鍵詞，會出現很多贊美或自述姐弟戀的成功案例。但在目前這波歌頌姐弟戀的巨浪中，我不禁想：近來越來越多的此類電視劇，對于大齡女性是不是過度善意？現在東亞社會中，未婚“大齡”女性擁有一定的比例，創作者們基于這一現狀，為“姐姐”們創作出精美作品，但現實中，大齡女性的戀愛市場是否真的那麼美好？

　　《漂亮姐姐》的導演安畔錫2014年的一部作品《密會》，也被認為是成功講述“姐弟戀”的電視劇。這部劇根據日本作家江國香織一部很出名的小說《寂寞東京塔》改編。在小說原著中，它叙述的年齡差甚至超越了姐弟戀——女主角愛上的是自己閨蜜的兒子。電視劇版最令人推崇的是細膩感人，和現今《漂亮姐姐》的風格貫穿一緻。韓劇《急診男女》中，演員宋智孝和崔振赫也相差5歲，并且這部劇不僅隻是俊男美女談戀愛，還探讨了離過婚的人能否擁有美好愛情這一社會問題。在《藍色大海的傳說》中，30歲的李敏鎬和35歲的全智賢也演繹了一對戀人，并且這部劇還是講述美人魚故事的奇幻題材。2016年全智賢和當時29歲的金秀賢在《來自星星的你》中，給人觀感也是一對姐弟戀。

　　韓劇《來自星星的你》劇照

　　一直以來，韓國社會的婚戀觀保守，更追求門當戶對的婚姻，因此，韓國的大齡女性一直不在少數。據韓國社會研究院發布的《結婚與生育率》報告顯示，近年來，首爾的大齡未婚女性比10年前增加了3倍多。在這裡，他們将“大齡未婚女性”的年齡區間定義為35歲到44歲。

　　前段時間，中國也有一個真實視頻在網絡上流傳。34歲的郭盈光，學藝術的高學曆海歸，在上海著名的“相親角”做了一個行為藝術。她将自己的基本條件寫在一張白闆上，藏起攝像機，拍攝前來替子女詢問的父母，記錄他們的真實反應。後來的結果大家在視頻中都看見了，當得知她的年齡後，幾乎所有家長都望而卻步，言語苛刻。

　　先不論證她這究竟是藝術還是事實，這件事至少從側面反映出，當今婚戀市場上，年齡稍大一點的女生被嫌棄的弱勢地位。

　　這也是為什麼，如今的國産劇市場，沒有特别成功、打動人心的講述大齡女子職場和戀愛的劇。現實中，國内大齡女性群體面臨的輿論和外部環境并不樂觀，因此導緻主創就算想寫這類劇，也缺乏底氣。

　　一個比較明顯的例子是和《漂亮姐姐》同期播出的國産劇《我的男孩》。這部劇也是講述姐弟戀，但卻被狠批狗血瑪麗蘇。林心如在其中飾演的“姐姐”角色，人設是40歲的女強人，卻被指浮誇幼稚。她在劇裡的“裝小”，不是《漂亮姐姐》中那種“雖經曆很多卻仍保持純真”的成熟女性魅力，更像一個拒絕長大、用年輕時傻白甜套路走天下的中年女性，看上去不僅可悲，也使“弟弟”戀上她這個情節，很沒說服力。

　　《我的男孩》劇照

　　《漂亮姐姐》的評論很多都是，“看完以後好想談戀愛”。那麼，同樣是講述姐弟戀，為什麼韓劇就能讓人甜而不膩、心生向往？

　　之前有文章統計過，韓國的編劇中，女性編劇大約占九成。我們熟悉的大神級編劇——金恩淑（《太陽的後裔》《鬼怪》）、樸智恩（《來自星星的你》）、金恩熙（《Signal》）等，都是女性。而韓國的娛樂市場中，又有“觀衆根據編劇來選擇追劇”這一傳統，于是一些重量級的女性編劇，都是可以左右韓劇市場的“編劇女王”。女性編劇在産業中話語權的強大，也使韓劇中女性角色越來越強大。近來很多韓劇，都會首先設置一個很典型的30 女性形象，她或平凡真實，或是職場女強人。在接下來的劇集中，編劇會創造一個或幾個優質男人，去追求她或寵愛她；如果是比較純粹的職場劇，則随着劇集展開，女主會遇到一系列困境，但她最終會通過自己的主觀能動性，走出困境。前段時間另一部熱播韓劇《迷霧》，就是屬于後面這種女強職場劇。

　　韓劇《迷霧》劇照

　　《漂亮姐姐》的職場戲也很過硬。劇中很多職場細節，諸如穿高跟鞋的女白領通常會在包裡放一雙平跟鞋替換，中午吃完午餐後必須要去洗手間刷牙、補妝等，非常容易讓大城市職場女性産生共鳴。因此，這樣的女主談起戀愛來，女性觀衆會有很強的代入感。所以韓劇裡的夢，不是憑空做一個夢，而是在了解你大量生活細節的基礎上，構造出一個讓人甯願相信的美夢。

　　相比韓劇，日劇《東京女子圖鑒》描述的姐弟戀就要現實得多。女主绫在東京打拼多年，已經做到Gucci的高管，離婚後應該也分到一些資産，她選擇搬到東京一個更親和、注重生活質量的區域代代木上原。在這裡她結識了一批對生活有精緻追求的女性。這些女性和出身平凡的绫不同，她們大都家境優越，但這一點，绫開始并沒有意識到。

　　日劇《東京女子圖鑒》劇照

　　之後，咖啡店裡的陽光帥弟弟向绫表示好感。一天晚上，绫去了“弟弟”一直邀請她去的夜店，随後，兩人一起回家。雖然在随後的相處中，绫發現了這個年輕男孩身上安于現狀、不求上進的缺點，但她還是在發現他的衣服舊了以後，巴巴兒地買了一袋衣服，去他常去的夜店看他。

　　誰知一到場，剛巧看見另一個“姐姐”已經為他戴上了绫雖高薪厚職也舍不得為自己買的名牌手表。那個新“姐姐”，就是绫在代代木上原認識的優秀女性中的一個，含着金湯匙出身的大家閨秀。

　　這段失敗的姐弟戀不僅揭示出階級的殘酷性，從另一方面也點出，有時，你以為是“姐弟戀”，但它仍舊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之上的。電視劇中，那個家境優越的“姐姐”當時給了绫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她是對她有點抱歉，但绫一開始就沒明白規則，還傻傻地以為“弟弟”真是毫無任何物質所求地和她在一起。這一點，也真是有點天真了。

　　《漂亮姐姐》這類電視劇，将姐弟戀刻畫得再誘人，也并不能确保現在看這部劇的你，就能獲得同樣的愛情。你不能期待現實社會的婚戀觀，已經像劇中那樣開放進步。有網友評論說得好：當年喜歡大叔的，和現在喜歡姐弟戀的是同一批人。幾年前，某衛視的著名相親節目上，很多女生還不約而同地表示“不能接受比自己小的男生”，而在“雙宋”（宋慧喬、宋仲基）結婚、各種姐弟戀熱劇播出後，很多女生又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要找很甜的“弟弟”。

　　現代女性當然可以有自己的擇偶觀，隻是不要因幾部熱劇，就為自己洗腦，以為現實中的一切，也有那麼樂觀和輕易。

　　（本文刊發于《三聯生活周刊》2018年19期，點擊文末封面圖即可一鍵下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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