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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我們看了太多關于她美好光鮮的一面,五光十色的夜景、熱情奔放的美女、歐陸風情的建築、讓人垂涎欲滴的美食……
但其實比這些更精彩的,是普羅大衆在這座城市鮮明而真實的生活。
生活有時會向我們盛開美麗的花朵,有時也會遞給我們冰冷的尖刀。
今天,在這個普普通通的浮生一日,我們用鏡頭與筆,為你定格下了這座城市的冷暖悲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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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慶街深處,有這樣一所現代化的小學。
2010年以前,學校在一片小區的包圍下拔地而起。2010年以後,一座占地面積6332平方米的“歐小”,成了孩子們每天按時報到、按時放學的學堂。
每當提到這裡,付帥内心都有點小驕傲,這裡是她工作的地方,是她教書育人的地方。
“你好,其實你今天來,看到的可能和想象中的小學老師不太一樣。”
這是我聽付帥說的第一句話。
2019年6月28日早晨,我在歐洲新城經緯小學門口第一次見到付帥。僅僅幾年之前,89年生人的她還是哈爾濱師範大學的一名學生,現在,她成為了那些給10後上課的80後的一員。
簡單地打過招呼,付帥帶着我往學校裡走。進門第一件事,付帥帶着我到收發室簽了張學生用餐統計表,這是作為“歐小”班主任的日常,學校與他們都要确保給孩子們吃的飯餐足夠健康安全。
付帥是這座學校的班主任之一,她所負責的二年一班在教學樓二樓樓梯左手邊的走廊深處。時間還早,第一節課的時間是8:10,付帥要求孩子們在8:00之前來,而她自己往往會提前40分鐘左右,檢視一下教室,做好通風,順便也對一天的工作再做一遍梳理。
教室不大,但足夠明亮寬敞,全班37個學生,在裡面上課顯得剛剛好。教室的空間被藍色色調的桌椅填滿,每套課桌和椅子下面都闆闆整整的擺着兩個收納用的小筐,一大一小,一排櫃子放在教室最後面,緊貼着牆,顯得整潔非常。
窗台上擺着好幾盆花草,那是付帥帶着孩子們賣紙殼等廢品換來的錢買的。
時間漸漸流逝,學生一個個出現,耳邊傳來一聲聲的“付老師好”,付帥也笑着一一與同學們做着回應。
期末了,課程少了許多。孩子們大多數學習時間都是用來寫題講題。趁着學生還在陸續進班,付帥迅速批改起昨天的卷子,準備在課上講。每逢期末,孩子們都會很辛苦,老師也是。寫卷子是幾乎所有中小學生期中期末的“傳統項目”,經常答題和考試保證了同學們對考試的熟悉感,當然随之而來的則是老師批不完的卷子。
一位女同學在黑闆上寫着“所有人來了先寫題号20的卷子”。孩子們進班後都乖巧地拿出卷子,寫了起來。
孩子們很認真地做着卷子。
不久,付帥拿着批改好的卷子下來巡視一圈,看看孩子們卷子的完成情況。
上課前的最後一段時光。
收卷。孩子們的交卷方式與80、90後小時候沒什麼兩樣。卷子從最後一排依次往前傳,每組第一排的小朋友把卷子彙總,統一交給老師。
臨近上課,付帥組織孩子們朗讀新學的生詞。4分鐘後,上課鈴聲準時響起。一個孩子姗姗來遲,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口。付帥闆着臉,“你怎麼才來呢?下次不許了啊,回座。”
第一節課是數學課。付帥帶着孩子們複習學過的内容。開場的第一句,是“身子坐直”。
本以為小學數學的課程很簡單,但事實告訴我它也可以很“魔幻”。付帥在黑闆上寫了四個數:583,400,95,1279。“這四個數有什麼關系?”孩子們紛紛舉手:“583比400大一些,比95大很多,比1279小很多。”講真,除了孩子,這些我們聽來模棱兩可的詞彙,很難讓你聯想到數字之間的關系上去。
第一節課下課。鈴聲一響,付帥抻了抻自己黑色的連衣裙,從講台上走下來。
前排的孩子自發地走到講台上擦黑闆,我猜他一定是今天的值日生。孩子們享受着課間帶來的閑暇時光,和小夥伴們一起去趟廁所,亦或是坐在座位上“交頭接耳”一番。
付帥走到門邊,打了一杯水,稍稍喝了一口潤潤喉,趁着下課,我過去跟她聊聊天。
這群孩子是付帥帶的第二批學生。2012年,她第一次來到歐小就當上了班主任,“當時在試講上表現得比較好,後來有這麼一個機會,有幾個學校可以去,歐小正好離我家不遠,就來了。”
正說着,一個同學上來彙報,撿到一支找不到主人的筆,随後另一個孩子馬上到講台上領了回去。處理了一段“小風波”,付帥接着跟我說:“那時候校領導就安排我當班任,當時還挺緊張的,擔子很重,不過還是扛起來了,挺好的。”
沒多久,鈴聲再次響起,第二節是語文課,小學生的數學和語文大多都是班任負責。
付帥讓孩子們翻開之前的卷子,把錯誤改一改。在孩子們低頭改錯題的時候,她把上課之前批改卷子的難點一條一條、一字一字寫滿了半個黑闆。
講題,講難點,在老師與學生的配合下,時間過得很快。
第二節課結束按理是要做間操的,但不巧外面還在下着小雨。看了看天,付帥讓孩子們在教室裡等體育老師的通知。沒多久,廣播通知間操取消。
天氣不好也耽誤不了孩子們做運動。付帥組織孩子們起立望遠,做了一套自創的“眼保健操”,又讓體委帶着大家在教室裡做間操中的一些動作。孩子們好像沒有什麼憂愁,間操取消對他們似乎沒什麼影響。
第三節家政課,仍然是因為期末的原因,這節課沒有哪個老師來教,但孩子們和付帥都沒閑下來。
每周五是二年一班串組的日子,付帥帶的班級串組的方式挺有意思,除了每組的位置順時針挪一下之外,座位也要做調整,調整方式是第二排到最後一排的孩子依次往前提一位,第一排的孩子挪到最後一排。看着孩子們搬着自己的小桌子,付帥不讓我幫忙,“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是二年一班的信條之一,她告訴我,其實哪怕大人們不插手,孩子們自己也能做到很多事兒。
串完組是大掃除時間,付帥組織孩子們刷地,依舊不讓我插手。孩子們自己打水,自己用帶來的小刷子刷地,幹得很起勁兒。期間,三個孩子坐在講台上看熱鬧,付帥嚴厲地批評了幾句,強調大家一起幹活的時候不應該偷懶,不能坐在那裡享受别人的勞動成果。
我突然意識到,付帥與我想象中的那種溫軟随和的小學老師好像不大一樣。
打掃一直持續到第三節課間結束。第四節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教室已經煥然一新。孩子們依次把桌椅搬下來放好,付帥現場用微波爐做了不少爆米花,整個教室彌漫着香甜的空氣。我也融入到了班級裡,後排一個小男孩因病請假,我坐到他的位置上休息。我把屬于我的那份爆米花給了我的“同桌”,小姑娘甜甜地說了句謝謝叔叔,給了我一張她自己剪的剪紙。
午餐時間到。作為班主任,付帥總是盡可能地保持着和學生們一樣的作息,尤其是在期末,幾乎跟教室寸步不離。午餐也是如此。
付帥讓孩子們給我端來了一盒飯菜,午餐很豐盛,四道菜葷素搭配,後來我才知道,這盒飯是付帥自己定的餐,她自己為另打了一份簡單的飯菜,就這帶的包子吃,這讓我特别不好意思。
帶飯的孩子們生怕我吃不飽,給我衆籌了一大堆好吃的,壽司、大頭菜炒柿子……付帥告訴我,孩子們平日裡經常給她一些“小驚喜”,有時候是半塊面包,有時候是半包潤喉糖,坐在這些孩子中間,你會有一種特别奇妙、溫暖的感覺。
吃過飯,付帥領着幾個孩子出去賣廢品,其他孩子排好隊到操場自由活動。廢品站距離學校不到100米,我們很快賣完了紙殼,到了操場,正趕上孩子們排隊準備進班了。
一路無話,回到班級,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他們打我!”
一個小男孩找到老師“告狀”,在付帥的安撫下,一句句地說着自己挨打的經過。随後,另外兩個涉嫌打人的小男孩被付帥一起叫了出來,當面對質。
孩子們起初沒意識到這有多嚴重:“我們隻是想跟他玩。”
“那他願意跟你們玩嗎?”付帥嚴肅地問。
“不玩我就打他。”
我能看得出來,付帥已經是出離憤怒了。她很嚴厲地批評了打人的小朋友,而後做出了處理:
1.打人的小朋友立即給被打的小朋友道歉;
2.因為涉及到身體傷害,以及近段時間其他表現,立即聯系兩個孩子家長反應情況,請家長來學校處理 。
說實話,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處理。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而言,僅僅是孩子間“鬧着玩兒”,“找家長”這樣的處理是不是有一點“過激”了?趁着付帥給家長打完電話的間歇,我走過去問了問。
“我也是個媽媽,剛帶現在這批孩子的時候我孩子才4個月,現在27個月了,特别能理解孩子家長們的心情。其實你很難想象,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學校被欺負,家長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
付帥跟我講:“你知道嗎?去年冬天,還不太冷的時候,我們班的一個小男孩總是穿厚羽絨服來班級上課,哪怕别的孩子都穿的薄薄的。後來,他的家長告訴我說,付老師實在是不想給你添麻煩,我家孩子在學校總被别的孩子欺負,他說,穿得厚一點,打起來不疼。我當時心裡跟針紮了似的。”
“孩子們其實是沒什麼善惡是非觀的,他們還小,還沒有真正意識到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在這個階段,我們做老師的和做家長的,就得負起責任來。我想告訴孩子,如果是無意的,不小心的,哪怕是狠狠地踩了别人一腳,你道歉了,是可以獲得别人的原諒的。但如果你有意地欺負别人,讓别人身體或者心靈受到傷害了,哪怕你覺得就是鬧着玩玩,那也是很嚴重的錯誤,錯了就是錯了,沒有借口好找,你要改,也要負起責任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堅定,我突然覺得,與其說付帥是這個時代的小學老師,不如說更像是我們小時候的老師,像那個嚴厲的,偏偏你總是忘不了的人。
下午上課的時間很短,第一節體育課在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中度過,第二節課則是繼續做卷子。期間,付帥見到了兩位動手的孩子的家長,聊了很久。
我不知道她們聊了什麼,但我想,她們聊得每一句,都是為了孩子的現在與未來。
今天的二年一班放學早,家長們早已經在門口等着了。因為心疼學生一周來做了很多卷子,這個周末付帥沒留什麼作業。孩子們早早地背起小書包,一人抱着一個小筐,裡面裝的是期末已經用不上的蠟筆等工具。
付帥站在門口,看着孩子們按順序排着隊,跟孩子們道别,就像他們早晨的問候一樣。她用眼神細細打量着每一位同學,在一天的學習之餘,她要确認大家的精神狀态。
排好隊,付帥帶着孩子們出了校門,把孩子一一交到家長手裡。最後一個交給家長的是那個被欺負的男孩,付帥和家長談了一陣子。回來看我在等他,有些疲憊地朝我笑了笑:“人家的孩子被欺負了,總要跟人說說明白,給個交代。”
孩子們一天的校園時光結束了,付帥的還在繼續。
一整天,她沒進過一次辦公室。手邊光潔的玻璃杯裡還剩着冷掉的半杯水。從進校門的那一刻起到把孩子們送走放學為止,她少有機會能喝上幾口水,幾乎沒時間上衛生間,沒有午休,午餐時間壓縮在5-6分鐘解決……
對她而言,這是她作為班主任生活的日常。而對我而言,這或許就是小學老師那些我不知道的事。
教室空了,付帥把地重新掃了一遍,然後撒上消毒液,用拖布仔仔細細地拖了一遍。這是每周五必備的消毒措施,這些消毒液要在封閉的教室裡關上一個周末。下周一的早晨,付帥依舊會提早40分鐘來到這裡,把門窗打開,迎接37個“小書包”的到來。
工作結束,下班時間到。付帥到一樓倉庫把給自己孩子準備的玩具取了出來,大包小裹的拎在手裡。
付帥告訴我,她其實是個軍嫂,丈夫在濰坊,一年到頭也很難有幾次回來的機會。今天晚上她要坐高鐵去尚志市的公公婆婆家看孩子,每周如此。
我跟着她上了出租車,往哈站去。
抵達哈爾濱火車站。取過票,付帥笑着跟我告别,檢票,然後消失在人海裡。屬于她的歐小一日終于結束,不到兩個小時之後,她将開始享受與另一條小生命之間的甜蜜時光,這或許是她一周裡最向往的時刻。
而于我而言,在歐洲新城經緯小學二年一班的這一天,是我第一次與這麼多孩子共處這麼久。
近9個小時裡,我更像一個旁觀者,看着付帥與孩子們相處的日常,看着付帥對孩子們的表揚與批評,溫柔與嚴厲,也看着孩子們的頑皮與可愛,還有不經意間的野性與倔強。
這種撲面而來的真實感,讓我更深刻地了解到,為人師者究竟應該是個什麼樣子。
毫無疑問,對比如今的小學老師們,付帥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嚴師”。好好學習乖巧善良則一切安好,上課打鬧欺淩同學則電閃雷鳴。她就像一條高壓線,線内的一切任你健康成長,但一旦過了線,你就要獨自承擔後果。
這是當今的教育環境下很少見的一類老師。她似乎與我們記憶中的老師形象相似,乃至重合。
不知你有沒有發現,如今的小學教育存在這樣一個怪圈:家長舍不得管,老師不敢管。
孩子們很多是獨生子女,哪怕如今開放了二胎,仍是全家老小圍着的“小少爺”“小公主”,含在嘴裡怕化了。在這樣環境下,更多老師選擇“明哲保身”,因為一旦發生師生沖突,或者孩子磕了碰了,“錯”的一定是老師。
還記得在一個課間,付帥問了我一個問題:“你知道為什麼現在的學校操場,放學都要鎖着門嗎?”
我不知道,付帥告訴我說:“因為如果放學開着門,學校裡面鍛煉的孩子或成年人受了傷,老師和學校是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的,因為監管不力。”
這僅僅是一個個例,而老師們面對還有來自其他層面的壓力,比如,有一些來自法律。
《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第二十九條 …… 教師應當尊重學生的人格,不得歧視學生,不得對學生實施體罰、變相體罰或者其他侮辱人格尊嚴的行為,不得侵犯學生合法權益。
法律的存在是為了保障孩子生而為人的權利,而這種權利在一些不明事理的家長們眼中無限放大:“不論我的孩子錯還是沒錯,隻要你打了罵了說了,一定是你錯。”
于是,越來越多的家長放下了手中的棍棒,奪走了老師手裡的戒尺,放棄了課後對孩子的教育,還試圖讓老師把孩子教育成一個大寫的人。
但我們很慶幸,這個時代還是有着如付帥一般的人。他們學曆未必有多高,也未必做出過多大的成績,但他們始終以健康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作為教育的準繩。
與其說他們是在教書,不如說是在育人。
正是因為有着這樣的一群人在,孩子們行差踏錯的每一步,都能有着往回走的機會。
二年一班的孩子們。
“孩子,或許當你漸漸長大回頭望去,你會發現,原來當初那個管你最嚴的老師,愛你愛得最深。”
文中圖片均為《黑龍江頭條》自行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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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編輯 | 黑龍江頭條
圖文來源 | 黑龍江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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