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銅錘,自20年代初,金秀山、劉永春、郎德山、劉壽峰等相繼物故後,隻有裘桂仙、董俊峰、王連浦、時玉奎等維持局面。
郝壽臣、侯喜瑞崛起,以架子花雄踞劇壇,戲因人興,《連環套》、《法門寺》、《戰宛城》……煊赫一時,即《取洛陽》、《下河東》、《丁甲山》、《鬧江州》等折子戲,亦顯于《草橋關》、《鍘美案》、《鎖五龍》一籌。
《失街亭》馬谡重于司馬懿,《洪羊洞》孟良遜于焦贊。高慶奎演《失·空·斬》,郝壽臣馬謬,戲份八十,裘桂仙司馬懿,戲份八元,相差十倍。時勢所趨,後起花臉無不力攻架子,不屑銅錘。
直至40年代,金少山由滬返京,以銅錘戲挑班樹幟,銅錘地位,衰而複興,陸續地湧現了王泉奎、婁振奎、趙文奎、郭元汾、金少臣、裘盛戎。
直至今日,花臉行的後起之秀,銅錘仍占優勢,十淨九裘,世所公認。然歌喉天賦,應以天籁之聲克展其長。倘無裘盛戎之韻,無裘盛戎之慧,吃吃摹學,豈止适履而削足?銅錘流派,繁花似錦,有識之士,當按圖索骥,百家争鳴。有感于此,故撷取與裘同時并進之“三奎”,以志“山外青山樓外樓”之景。
前排左起:哈寶山、王泉奎、姜妙香、茹富蕙。後排左起:趙濟美、楊盛春、張蘭英等
“三奎”者,一為先裘成名之王泉奎,一為并裘成名之婁振奎,一為後裘成名之趙文奎。解放後,均參加中國京劇院,“三奎”聚星,堪稱佳話。春芳腹笥極博,銅錘流派無不詳知。相泉奎之嗓,頗肖郎派郎德山。郎德山與穆鳳山、金秀山并稱“花臉三山”,其嗓清銳高亢,獨成一格,雖有“肝兒牛頭肉”之微詞,但正好說明他的嗓音高銳打遠。舊時代每逢深秋,即有賣牛肝、牛頭肉者,貨聲清亮,能隔巷聞之。郎德山恰有此種嗓音,隻是唱腔簡樸,直聲直調,遠不及穆鳳山之耍闆行腔,金秀山之揚沉有緻。現在仍留有郎德山之《鍘美案》唱片,〔導闆]“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之“府”字,大異穆、金之“上”聲高滑,而是以脫落之音在“府”字後加一“喂”字,恰與吆喝“肝兒牛頭肉喂”之旋律相近,聽衆譏之,遂得貶詞。
張春芳深知其弊,故授王泉奎時,命其以郎德山之嗓,唱穆鳳山、金秀山之腔,無形中發展了郎派,王泉奎亦因此深獲好評,逐漸成為金少山後之銅錘一秀。
一個是《探母回令》的佘太君。“一見嬌兒淚滿腮”那句“嘎調”,唱不上去,必獲倒彩。
一個是同劇中的蕭太後,大段〔慢闆〕必須平穩響亮,穿着花盆底子進寶座的台步,要登三層台階,更須穩如泰山,稍一不慎,傾而不倒,亦得倒好。
再一個是《失·空·斬》的司馬懿,那句“打掃街道俱都是老弱殘兵”,“俱都是”三字,“搏闆”連唱必須跌宕利落,已成定例,方餍衆望。
《盜禦馬》王泉奎飾窦爾頓
常有個别觀衆,專為聽《刺僚》而來。王泉奎在滬與李少春合作,架子人物,世海專利,銅錘角色,泉奎專責。最受歡迎的《打金磚》,又因泉奎飾演的姚期而大增榮光。蓋泉奎既宗“郎派”,“綁子上殿”一場,凜遵郎派路數,在劉秀唱完“……一步一步随定了寡人”下場後,姚期再叫起【長錘】,獨唱大段〔原闆],好腔叠出,尾句“我還怕着誰來”的“來”字,上揚下抑,禹浪三疊,锵金戛玉,韻厚聲清,滬上觀衆,為專聽泉奎唱此者大有人在。故予挽泉奎詩,曾有“《刺僚》幾度津門熱,《綁子》頻博滬上歡”之句。目擊者屢,紀實非谀。
泉奎生平,謙抑謹慎,忠于藝術,不分主配。在少春的新劇中,曾配演《百戰興唐》的安祿山、《血淚城》的劉宗敏。予為少春排此二劇,稍作提示,泉奎即能惬意演出,其聰明之度,使予折服。
本文選自《翁偶虹看戲六十年》僅作分享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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