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讀小說的人都清楚，文字有着圖像難以替代的魅力。就拿小說改編劇來說，從文字原著轉換成影視劇作品，其中的内容、意境、内涵總會有所損失，畢竟表達載體不同。一千個讀者能讀出一千個哈姆雷特，然而一個演員往往隻能演出他所理解的那一面。

　　表達的深度與細節豐富度有限，這是圖像的局限。正是出于這一局限，導緻了一種很奇怪的現象：在武俠遊戲方面，畫面越細緻、精細度越高，武俠的感覺越是糟糕。《九陰真經》《天涯明月刀》均是落入這一窠臼，反倒是個人創作的初代《雨血》，以及上古時代的《金庸群俠傳》更有武俠感。畢竟高畫質更易寫實，低畫質更能寫意。寫實的成分越多，留給想象的空間就越少，反倒是對畫質要求很低的寫意，卻有着大量留白以供腦補。

　　在1996年由河洛工作室發行的中國武俠RPG遊戲《金庸群俠傳》

　　正是這種對腦補空間的需求，使得在遊戲畫面方面出現了一種很奇特的發展潮流。直覺上，遊戲畫面的發展也應和多數事物的發展一樣，從“低級”到“高級”：從像素到手繪，從手繪到低模，最終統統走到高模次時代。然而近些年，卻有種逆向發展的潮流越來越明顯：3D遊戲配上卡通渲染做出2D風，配上特殊的渲染算法做出底模Polygon風，甚至還有《Minecraft》這種的像素風。2D遊戲方面，像素風格在獨立遊戲領域泛濫，類《地獄邊境》（LIMBO）、《啪嗒砰》（Patapon）的灰白剪影風也多了起來。這些看似“逆向”的發展趨勢，正是對畫面“留白”與“可腦補性”需求的體現。

　　某些注意到這一趨勢的遊戲開發者，在私下交流時半開玩笑地将其稱之為遊戲的“退化”趨勢，甚至打趣道：“都從3D高模退化成像素了，可能過兩年連圖像都退化沒了，我們幹脆做MUD吧！”

　　“MUD”是MMORPG的最初形式，沒有圖像，所有的玩家行為、場景信息均用文字描述來表達。雖然沒有旁觀性，但具備極強的沉浸感。畢竟全是文字，腦補空間夠足。

　　畢竟，想象力是最好的顯卡。

　　早期MUD黑底綠字的遊戲界面

　　國内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MUD遊戲是由以及他的團隊在1997年開發的《俠客行》。沒錯，就是那個後來以打假與撕逼為生的。

　　MUD與武俠題材，是一對極佳的搭配。MUD遊戲的RPG感與交互度、與武俠的世界元素貼合得很好，純文字描述也無損還原了武俠世界的感覺。于是此後，武俠題材的MUD遊戲在那個用電話線上網的年代逐漸風靡，各種《××江湖》與《江湖××》層出不窮，堪比後來的“傳奇們”，直到被以《石器時代》為代表的回合制MMO風潮所終結。

　　北大俠客行

　　MUD類型在中國看似已經消亡，但它的基因卻以各種方式傳承了下來。比如為網易遊戲指出光明之路的《大話西遊1》，其實就是2000年前後相當火熱的一款MUD遊戲《西遊記》的精神傳承；再比如幾年前很熱門的一款無圖像的Flash遊戲《戰鬥無止境》，就是一款完完全全的把系統簡化為挂機的MUD遊戲。然而在此之後，國内的諸多遊戲開發者隻取其挂機成分，完全摒棄了MUD元素，居然誕生出了“挂機”（放置）品類，買椟還珠，着實可歎。

　　《戰鬥無止境》

　　然而明眼人也是有的。在《戰鬥無止境》火過之後，一位國外開發者将它的MUD成分提煉了出來，将缺乏玩法的挂機系統更換為模拟經營與探索，做成了一款全新的Flash遊戲又火了一波，這就是《小黑屋》。

　　之後一個廈門遊戲團隊在看到《小黑屋》之後，對其在UI、UE、題材上進行了手遊化的包裝，更名為《地下城堡》，并添加了頗具老“江湖MUD”感的純文字片頭來畫龍點睛，火熱至今。如《小黑屋》一樣，《地下城堡》幾乎沒有任何具象的圖标與角色形象，偶有背景畫面也僅限于寫意，腦補空間充足，似得MUD精髓。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幾天前剛上線的《地下城堡2》中，這些誘人聯想的MUD元素幾乎蕩然無存。純文字的建築物列表變成了标準的“手遊式橫向滾屏主城布局”，純文字的系統按鈕也變成了标準的“手遊式圖标”。角色有了形象立繪，再也沒有了想象空間。或許作為手機遊戲，豐富了畫面之後能“更吸量”，但玩起來再也沒有《小黑屋》式的“清流感”，反而有着一股早期的卡牌遊戲的感覺。

　　《地下城堡2》與早期的卡牌遊戲相比是不是很像？

　　或許是因為開發團隊的從衆心理——“大家都這麼做的”，或許他們認為從沒有圖像到有圖像是一種“進化”。然而這種表象的“進化”卻付出了同質化的代價。敢問開發團隊，難道你們覺得這市場可還缺卡牌遊戲？你們犧牲了特色換取了畫面，可你們又能跟誰拼畫面呢？

　　哎。

　　做出如此的決策，或許是對前作的成功經驗總結沒有到位，迫于風險的壓力走了一步穩棋；也可能是因為是人變了、心變了，精神已不在。若不扭轉，你們走不遠。

　　《地下城堡》雖摒棄了MUD的傳承，但老“文字江湖”的感覺，總還是有國人記得。付費下載榜上有一款叫《放置江湖》的遊戲，其開發團隊顯然是從《地下城堡》中看到了MUD江湖複蘇的可能性，因為該遊戲的一部分系統，就是沿襲自《地下城堡》。

　　《放置江湖》：第一關結束後還有一大片未解鎖的帶有“???”的地圖标識

　　平心而論，《放置江湖》是一款很爛的作品。界面交互流程亂七八糟，玩法策略不明晰，很多玩法藏得很深，反人類程度堪比十幾年前的遊戲，不看攻略基本玩不下去。每關的過關條件都不一樣，然而并沒有任務列表或者提示，過關方式隻能從NPC對話中分析。而且過關之後會發現，該關卡居然還有至少三分之二的地圖元素沒有探索，而且那部分并不是隐藏的彩蛋，都有着特定的玩法意義。至于什麼玩法意義？自己慢慢悟吧。更加崩潰的是，像投錯師門或練錯技能這種事，都無法逆轉的，很多之前做錯的事直到好幾天後才會産生重大影響。

　　筆者已經删号重練三次了。

　　如果将這種滿是“上古遺風”的遊戲拿給當今的手遊玩家玩，簡直就是個笑話吧？然而其下載量、暢銷排名以及QQ群的活躍度卻表明，仍有大量玩家頂着這種反人類的系統越挫越勇。

　　隻是因為這遊戲做足了老MUD江湖的感覺。

　　同樣沿襲自《黑暗城堡》，《放置江湖》取其明珠，包了層爛泥；而《黑暗城堡2》則隻是做了個華麗麗的盒子。

　　僅僅是立意層面上的失誤，并不足以導緻商業上的失敗，畢竟有初代《黑暗城堡》的盈利支撐與口碑背書，相信《黑暗城堡2》能獲取較好的變現。雖然他們摒棄了MUD感，但筆者同樣相信，還記得老“江湖”并試圖發揚MUD傳承的，并不隻有《放置江湖》一家。

　　據悉，還有一些用新技術做老“江湖”的團隊在默默耕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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