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座右銘？所謂“銘”，就是“記”的意思，記下訓誡之詞于座位右側，用以自警，稱為座右銘。它源于這樣一則典故，據《荀子·宥坐篇》記載，一次，孔子去魯桓公廟堂，見一個傾斜易倒的祭器，便問廟祝這是何物，廟祝說是宴飲時用的酒器。孔子猛然省悟道：“聽說此為欹（qī）器，腹中無酒時則傾，注酒一半時平穩，酒滿則覆，昔日桓公曾将它置于座右，以戒益滿。”後來孔子就以欹器提醒自己要謙遜不驕。

欹器

座右銘又是一種文體，或頌揚功德，或以申戒鑒，或兩者兼而有之。真正記訓誡之詞于座右的，東漢書法家崔瑗應為第一人。崔瑗年輕時好意氣用事，因哥哥崔璋被仇人所殺，盛怒之下，手刃其仇，隻身逃亡他鄉，數年後遇朝廷大赦，才得歸故裡。崔瑗因一時怒起惹下大禍，吃足了苦頭，便“作此銘以自戒，嘗置座右，故曰座右銘也”。他在所寫的《座右銘》中，反省了自己因魯莽行事而帶來的惡果，決意以此為鑒，慎言語，節飲食，内含不露，以柔克剛。此後，他與先前判若兩人，成為長于文辭，尤善草書的一代名家。

自崔瑗開創座右銘之後，不少有識之士紛紛效法，将座右銘當作修身養性的一種方式。一代英主唐太宗善以古為鏡，他從曆史的經驗教訓中總結出，要使大唐江山久盛不衰，傳之萬代，亟需嚴教子弟。為此，他特令魏徵收集曆代帝王子弟成敗得失的事例，編為《自古諸侯王善惡錄》，分送諸子，叮囑再三：“此宜置于座右，用為立身之本。”唐代文學家陳子昂早先是個無所用心的人，“十八未知書”，後來他矢志改過，并作《座右銘》以為規範，從“事君”“事父”“立身”“察獄”等十幾個方面，為自己立下了行為準則。

南宋抗金名将吳玠愛讀經史，“凡往事可師者，錄置座右，積久，牆牖皆格言也”。大概從吳玠始，座右銘已跳出了“座右”的範圍。電影《林則徐》中，當禁煙大計遭人破壞時，林則徐忿然言曰：“這些絆腳石，非把他們搬除不可！”順手把茶碗往桌上一放，不料用力過猛，“當”的一聲破為兩片。此時，他猛然見牆上“制怒”的條幅，立刻從憤怒中清醒過來，冷靜下來。這裡，林則徐用以自警的“制怒”二字，雖不在座右，但亦屬于他的座右銘。

魯迅也曾手書《離騷》中“望崦嵫而勿迫”“恐鹈鴂之先鳴”兩句懸于卧室，作為自己的座右銘。前一句勉勵自己要珍惜時間，切勿虛度時光；後一句則激發自己要與邪惡勢力拼搏到底，鬥争不已。很多為人類進步、社會發展做出卓越貢獻的人，都有自己的座右銘，像我國氣象學家竺可祯的座右銘是“一絲不苟”，短短四個字，卻不愧為金玉良言。

如今，很多人都非常重視座右銘的價值。他們采錄古今中外以資行動指南的經典話語、名人格言，或置于座右，或懸挂于牆壁，或記于日記本扉頁，或壓于玻璃闆底下；還有的索性不寫紙條，而是把某一格言警語銘記在心，早晚悟對。實踐證明，座右銘能讓人獲益非淺。它如摯友在側，鼓勵你不避艱險，砥砺奮進；它如良醫臨榻，為你醫治創傷；它如明鏡高懸，幫助你端正德操；它如嚴師在旁，督促你勵志發奮，好學不倦，成為德才兼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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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右銘

[漢]崔瑗

無道人之短，無說己之長。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世譽不足慕，唯仁為紀綱。隐心而後動，謗議庸何傷？無使名過實，守愚聖所臧。在涅貴不淄，暧暧内含光。柔弱生之徒，老氏誡剛強。行行鄙夫志，悠悠故難量。慎言節飲食，知足勝不祥。行之苟有恒，久久自芬芳。

大意：不要津津樂道于人家的短處，不要誇耀自己的長處。施恩于人不要再想，接受别人的恩惠千萬不要忘記。世人的贊譽不值得羨慕，隻要把仁愛作為自己的行為準則就行了。隐藏自己的真心，不要盲動，而要考慮是否合乎仁而後行動；别人的诽謗議論對自己又有何傷害呢？不要使自己的名聲超過實際，守之以愚是聖人所贊賞的。高潔的品質，即使遇到黑色的浸染也不改變，這才是寶貴的；表面上暗淡無光，而内在的東西蘊含着光芒。柔弱是生存的根本，因此老子力戒逞強好勝。淺陋固執剛直，小人以此為美德而堅持；君子悠悠，内斂而不鋒芒畢露，别人就難以估摸透啊！要慎言，節飲食；知足不辱，故能去除不祥。如果持久地實行它，久而久之，人格自會芳香四溢。

座右銘

[唐]陳子昂

事父盡孝敬，事君端忠貞。

兄弟敦和睦，朋友笃信誠。

從官重恭慎，立身貴廉明。

待士慕謙讓，莅民尚寬平。

理訟惟正直，察獄必審情。

謗議不足怨，寵辱讵須驚。

處滿常憚盈，居高本慮傾。

詩禮固可學，鄭衛不足聽。

幸能修實操，何俟釣虛聲。

白珪玷可滅，黃金諾不輕。

秦穆飲盜馬，楚客報絕纓。

言行既無擇，存殁自揚名。

◎本文轉載自“中華書局1912”，文章原載于《月讀》（2019年第5期），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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