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打電話過來，告訴我天氣預報說廣州要下“龍舟水”，水勢很大很猛，一個人在外多注意些。挂電話後，一股暖流從心裡深處湧出。千裡之外，父親依然牽挂着自己，他的關愛就象高山一樣，讓自己體味久遠，也回味久遠。

小學的時候，貪玩的我在一次考試中得了76分，為了回家後好好“交差”，和幾位同學一起改了成績，7改9，6改8。自以為簡直天衣無縫，确被大人的火眼金睛一下子拆穿。隻記得父親當時鐵青着臉龐，兩道眉毛向中間靠近，在眉宇之間立起一道道“溝壑”，直視着我的眼睛投出兩道冷冷的光，嘴唇緊閉微微的抖動，至今想來仍有幾分畏懼。那次，他揚起那厚實的手掌在我的臉上狠狠的扇了一下，再丢給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話：“考不好，我不怪你，但是作假，是絕對不行的，人要誠實。”不錯，做人要誠實。以後無論是讀書求學的時候，還是與朋友交往的時候，我的腦海都會回蕩這句話。

後來聽母親講，那晚我睡着後，父親看了我整整一個多小時，他一直在撫摸着我受傷的臉頰，擦拭着我流出的淚水。年幼的我熟睡着，不知道此時所發生的一切，更不能體會父親當時的心情。反倒是随着年齡的增長，我與父親的抵觸越來越大。

考上大學的時候，父親很是欣喜。我知道，他終于看到自己生命的某種延續，因為我幫他圓了一個大學夢。他執意把我送到千裡之外的城市，一路颠簸。在我忙于辦理入校手續的時候，他在寝室把我的床鋪鋪得整整齊齊，并打掃了衛生，回來後像個主人一樣告訴我那裡是洗手間，那裡可以沖涼洗衣服。看到寝室裡的那嶄新的被褥和整潔的桌面，心裡一股熱流湧過，多年來我對父親的偏見，似乎一下子消融了很多。父親離開時，硬是又塞給我一些錢，并且笑着對我說：“在外邊生活不容易，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此後我從學校回家，父親總是會到火車站來接我，我幾次勸他不用來了，說我懂得回家的路，他卻告訴我隻要自己走得動，以後我從外地回來他都來接。

2003年非典肆虐的日子，我不幸被“隔離”了。父親在電話裡鼓勵我要堅強，他說他相信自己的兒子一定能挺過來的。那年暑假回家的時候，父親依然去車站接我，我卻看到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那年他僅僅才四十八歲。父親給我開玩笑說他來的時候忘記了焗油，頭發就白了。後來母親告訴我，是我隔離的那段時間，父親每日都睡不好，幾日過後頭發白了許多。那晚，我端了一盆溫水，堅持為父親洗了一次腳。我知道我能為父親做的就是這些了，看着父親誠惶誠恐而又欣慰的樣子，我的心才平靜了一點。

一晃到了畢業的時候，我把被企業招聘的消息告訴了父親，電話那頭的父親突然沉吟了足足一分鐘。那一分鐘我也沒有講話，我的感覺就是很長很長。我知道父親的意思，或許天下的父母都是這樣，他們不願意兒女離他們太遠太遠，但是又不能因為自己的依戀而去阻礙兒女的發展。一分鐘過後，父親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高興的告訴我要抓住機會，努力工作。一個星期後，父親又給我寄了一份親筆信，勸我不要有什麼心裡負擔，他和母親身體很好，叫我不要太牽挂。在信中，他站在一個長者、一個朋友，一個過來人，更是一位父親的角度，對自己的兒子做出了全面的剖析，給了一些意見和建議，并有許多鼓勵的話語。讀完那份信的時候，我的心裡一陣酸楚。二十多年來我才第一次真正的感覺到，父親是最了解我的一個人，父親也是在背後一直默默支持和影響着我的一個人。

父親2010年2月的照片

山，沉靜的高山，默默地供給着樹苗和小草成長所需的養料；山，沉默的高山，經曆風吹雨打卻依然昂首伫立給與其間的生命于庇護；山，無語的高山，象一位父親給與子女一般的愛關注着希望成長。山如父愛，父愛如山。父愛的偉大在于它的沉默，在于他那無語的行動，更在于這沉默和無語的背後，對生命延續的希望和愛。

【注】這是我2009年5月份寫的一篇文章，并發表在企業内刊。13年來，父親已白發蒼蒼，而且記憶力越來越差。現在我也成為了父親，更深刻地體會到那一份責任和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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