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彭軍良醫生說自己是湖南衡陽人時,我的腦海裡不知怎的浮起一首古代名詩——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裡,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将軍白發征夫淚。”(範仲淹《漁家傲·秋思》)
多麼悲情的作品,它留給我們初始的印象,就是:衡陽,很古老,很遙遠。
作為農家子弟,高中時的彭軍良理所當然地要幫父母在大田裡做着繁重的農活。有時,站在大田裡,他呆呆地仰望青天上的雁陣,可以很久很久。他對大雁是去是留不感興趣,隻想着自己什麼時候能飛出去,飛到遙遠的北方或南方。他可不是要逃離衡陽,而是去到那些地方,那些可以實現夢想的地方。
這隻貨真價實的“衡陽雁”的夢想,其實就是學醫。所以,考大學時,他毫不遲疑地填報了醫學院,最終如願被上海中醫藥大學錄取。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他還不清楚西醫中醫有什麼區别,然而在他看來,什麼中醫西醫,隻要帶個“醫”字就行——他實在太想學醫了,因為,母親正受着疾病的煎熬,而自己竟然束手無策。
習醫五年,他不僅學到了一些醫術,更懂得了兩個道理:一是,母親的病,光靠他學到的本領是治不好的,得靠整個社會的醫療資源;一是,自己學醫的目的,不是也不應該是隻為治好母親的病,而是要讓更多的病人解脫病痛。
大學畢業,他選擇去了坐落于上海最接近浙江的曆史文化名鎮楓泾的一家醫院。
彭軍良的“專業”是痔科,那是大多數人輕蔑但又如影随形甩不掉的“貴恙”。有個說法最形象地描述了痔科醫生——“掏糞工”!
我相信很多人若被攤上這麼個稱呼會怒不可遏或自慚形穢,竭力躲閃,而彭軍良卻淡定得讓所有對痔科産生偏見的人感到羞愧,他說:“ ‘掏糞工’的稱謂準确得很,好啊!”
彭軍良的安“貧”樂道的淡定,讓我動容,由此平添了一分對他的尊重。
事實上,除了極個别的案例,任何職業,或者說專業選擇,都是環境設置的産物,其中包含着一些無奈,人們心知肚明。彭軍良與“掏糞工”結緣,是否也是如此?完全不是!
差不多從學醫開始,彭軍良就對肛腸科發生了興趣,以緻後來種種的深造、科研、發展,都按照着這一邏輯運行,就像人的腸道,長而曲,臨末還得“九九歸一”,進入彭軍良興趣點所在的畛域。
彭軍良是個明白人。他懂得憑同等資曆很難跟别人在同一賽道競争,隻有另辟蹊徑,人舍我取,才能産生比較優勢。
他認準了:别人不願搭手的痔瘡,恰恰是一種最常見的肛腸疾病,任何年齡都可以發病,并且随年齡的增長、發病率會不斷增高。民間所謂“十男九痔,十女十痔”的說法,證明痔科醫學存在的價值和學科發展的導向。
為此,他從來沒有想過“華麗轉身”,并且一直想跟痔科黏合得更緊,進入得更深。他拜上海市名中醫、龍華醫院陸金根教授為師。陸教授最擅長的正是肛腸科。彭軍良每周五跟随陸金根教授抄方,學習臨床經驗和手術技巧,他的臨證水平有了很大提高。
彭軍良對痔科有着令人難以想象的深厚感情!
肛腸科醫生不少,醫學院碩士很多,彭軍良憑什麼在業内脫穎而出?那就得說“‘戆人’有‘戆福’”了。
“斂痔散”是一種古法炮制的中藥,對痔瘡有着很好的療效。其制作融合了中藥的洗、浸、煮、漂、煅、淬等多種傳統炮制技藝,是目前上海保存最完整的傳統中藥炮制技藝,故被列為上海市非物質文化遺産,沿用至今。
斂痔散的主要藥材叫爐甘石——一種灰白色、粉末狀的礦石,具有解毒明目退翳,收濕止癢斂瘡的功效。精制爐甘石制作複雜,每道炮制都要精确到位,才能保證爐甘石的質量。
據說,如今的藥廠大都将爐甘石直接買來磨粉,從而繞過燒制和浸淬,不過,這樣的藥效必然大打折扣。
全靠人工炮制的爐甘石,不僅制作過程十分煩瑣,而且需要花費一周時間才能成型,外行看了這樣的炮制過程,頭都暈了。更麻煩的是,操作者的手難免被蒸汽燙傷!難怪醫院裡老一輩痔科醫生感歎道:“這樣的活兒啊,現在年輕人都不高興去做,隻有能吃苦的醫生才能行!”
彭軍良吃得起這份苦。當然,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他肯定也從中受益。
鑒于彭軍良的出色表現,有關部門給他頒發了上海市青年五四獎章。
回到開頭,彭軍良這隻“衡陽雁”對家鄉究竟懷着怎樣的感情?或許,正如唐代詩人杜荀鶴所說的那樣:“猿到夜深啼嶽麓,雁知春近别衡陽。與君剩采江山景,裁取新詩入帝鄉。”(《冬末同友人泛潇湘》)沒錯,他正以别一種方式來告慰千裡之外的父老鄉親。(東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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