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獻給我辭世12周年的母親龍加英。

星期天上午，12歲的女兒子月嚷着要吃菠蘿蜜，就帶着她去小區門口水果超市。 女兒開心的蹦蹦跳跳，忽然，女兒停下來小手指着一堆小果子說：“爸爸，我要吃這個。”

我一看，黃色的聖女果！心，陡然就一沉。黃色的聖女果，是我母親生前最愛吃的水果。看着那一顆顆黃亮亮的果實，突然的就思念起了母親。

聖女果依舊在，而我此生卻再無法看到自己的母親！

情不自禁的，眼淚就掉下來！

曲指算來，母親已經辭世快12年，12年中，每每和人聊起母親，我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總是無法控制淚水。

是啊！母親，對于我來說，有太多的感情太多的不舍以及太多的留戀和遺憾！

小時候，我家住農村。在我剛記事時，爺爺奶奶瓦了兩碗面給父母就分了家，為了養活我們兄妹仨，我年輕的母親沒白沒夜在地裡滾爬。那時生産隊掙公分，我單薄的母親掙的公分比男勞力都多。為了多分幾碗糧食，母親受了太多太多的苦！

記憶中，最深刻是有一年冬天生産隊清池塘裡的淤泥，就是用獨輪車把池底的淤泥推到岸上，這可是男人都感到吃力的活。那時我父親在鄉裡上班，家裡沒勞力，我要強的母親二話不說，跳到池底抓住獨輪車就使勁地往岸上拱。岸上岸下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母親是其中唯一一個女人。一個女人能有多大力氣，可為了兒女，她隻有咬着牙兩腿顫顫巍巍的死命的蹬着地，一步一步往上推呀，推呀，等到岸上的時候，母親滿臉都是汗珠！

即便母親再拼命，可家裡還是吃不飽，為了我們兄妹仨長身體，每次吃飯的時候，母親都把厚的撈給我們吃，而她碗裡總是清湯寡水。

後來，父親調到縣城工作，接我和哥哥到城裡上學。離别的時候，母親一手一個攙着我和哥哥的手送到村頭，在我和哥哥将要上車的一刹那，母親突然撲上來摟着我和哥哥放聲大哭，邊哭邊說：“兒呀！兒呀！到縣裡一定要好好上學，一定要聽話！”

母親對我們那樣的不舍，車走了好遠，她還孤零零地站在村頭向我們張望。

長大成人後，我因為犯罪入獄離開家将近十五年。十五年裡，我和母親從沒相見。我不知道母親是怎麼熬過這十幾年的。妹妹說，每到逢年過節，媽媽總是在桌上多放一副碗筷。

出獄回家那天是晚上。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孤獨地站在門邊，是媽媽！我趕忙跑過去，撲通一聲跪在她跟前，抱着媽媽的腿失聲痛哭。 母親撫摸着我的頭，老淚縱橫。

母親四處托人給我介紹對象，為了我有個家，她陪着笑臉給這個人說好話，給那個人說好話。

我結婚不久，母親就病了。

母親一生隻住過兩次院，一次是年輕時做過眼部一個小手術，無關大礙；另一次是這次，盡管我有思想準備，但當醫生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訴我病理檢測結果是癌症時，我懵了，仿佛一下子墜入一個深不可測的崖谷，身子輕飄飄的，心裡一片空白。

片刻之後，鼻翼一陣酸楚，我的淚洶湧而出！

母親恹恹地斜倚在床上，手捧着胸口，滿臉倦容。見了我疲憊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你不要擔心，我就是胃有點疼，再吃兩天藥也許就好了。”言語間，我能明顯地看到母親眉宇間的痛楚。好說歹說，終于我們把母親帶到了醫院。

母親剛剛六十五歲，才六十五歲啊！

母親還蒙蔽在我們為她編織的謊言裡：胃潰瘍，必須手術。母親的手術整整進行了四個小時，宛如經曆了一個漫漫的冬季。

我坐在床前，輕輕摩挲着母親的手，那是怎樣的一雙手啊，粗糙枯瘦，青筋縱橫，就是她幾十年來操勞着歲月流年，為她的子孫撐起一片母性的蔭護；我凝視母親的臉，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滿布着歲月的紋路，仿佛家鄉那片幹涸的河床，濃縮着平凡生活中的悲喜哀愁；緊閉的眼睑下，一雙眸子曾經無數次地幸福地撫過她的兒孫、她的田園、她的房前屋後、一花一木、半山半水……母親我的可親可敬的母親啊，六十年來，你第一次躺在兒子憐惜心痛的目光裡，兒子第一次如此細緻地凝視着您，第一次為您擦臉洗腳，第一次為您端盆倒尿。兒子笨手笨腳地做着這一切，甚至略帶羞赧，但心底卻有一種如沐聖禮般的莊重和神聖。而你看到我扶你解手，竟然說，兒子，你對我這樣，媽死也值了。媽媽，你怎麼這樣說呢，是你一把尿一把屎把兒子拉扯大的呀！

盡管我萬分努力服侍母親，可最終沒能挽回母親的生命，2010年的春節初八晚上十點，我敬愛的母親長出一口氣，走完了她66歲生命的旅程！彌留之際，母親還抓住我老婆的手，叮囑我老婆帶我好好過日子！

媽媽呀！你放心的走吧，你的兒子已經長大了！

“爸爸，你幹嘛哭呀？”女兒子月的話把我的思緒拉回現實。我趕緊擦去眼角的淚，看着女兒漂亮的臉蛋說，爸爸眼疼了。女兒懂事的說，爸爸，我給你揉揉就不疼了。

上世紀70年代，我們全家唯一一張合影

又快清明了，買點母親愛吃的聖女果，下次看她的時候，給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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