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亮

常德，八百裡洞庭湖上的耀眼明珠，四季濕潤，降雨頻繁，一年近一半時間泡在雨中。2017年我剛來這裡時，人們告訴我，常德最大的社情是水情，最大的禍害是水害，我随口加了一句，最大的福利是水利，這也體現了我這個北方人對雨的渴望。

春 雨

春天是大地的初心，雨滴是春天的好友。在北方“春雨貴如油”，有時整個春季也下不了幾個雨滴。而在常德春雨多如牛毛，細如牛毛。常德春天的雨，如撩人的春風，醉人的桃花，也像熱戀的男女纏綿多情。這樣的天氣，春雨絲絲，似有似無。這樣的雨季，最适合懷想，雨滴是天空的思念，我們——對，是我們，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思念的主角。一場春雨，把在土地上睡覺的一粒粒種子們，都喚醒了，它們拼命地發芽、拔節、開花、結果。

春雨裡，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記》裡，《桃花源記》原型地的桃花源景區，萬千桃花醉喜雨，一樹桃花一樹詩，來這裡遊覽的人們，種下一壟壟的相思，借着這春雨、借着這桃花，漂向遠方，漂向心愛的人心裡。桃花開，結成了春天的雲;桃花謝，飄落下春天的雨。這樣的季節，适合淋雨，獨自走在春天裡，被雨包圍着，被無數雨絲催迫着，柔和又清洌，我很享受這樣被簇擁、被清醒，走過的路，要麼雨花緊随，要麼繁花盛開;遇到的人，要麼息聲而過，要麼人聲鼎沸……。

春雨過後，桃花依舊笑春風。

夏 雨

雷冷不丁地吼了一聲，激怒了老天爺，也吓哭了六月，瞥了一個世紀的雨傾盆而來，于是滿大街都是雨傘出來護着。這雨似天幕被捅漏一般，雨水使勁兒地往下倒、往下砸，砸起一個個泡泡，像是大地的印章，夏天的标志。

春天的雨，是活潑可愛的孩童，惹人心愛;而夏天的雨卻是青春叛逆的孩子，讓人生厭。夏日裡，雨躲過太陽，騎着風，從遙遠而來，快落地時，風扯着雨，雨抓着風，像孿生兄弟一樣結伴作案，經常鬧起洪災。若幹年前，一旦遇上災年，洪水滔天，一片汪洋，這裡的人們一切生活的依仗和夢想被洪水卷走，也養成了人們視金錢為外物，今朝有酒好待客，不問來年在何方的豁達性格。在這樣的雨天，突然天空間就被雨擠滿。沉默，是一個人最大的哭聲;雷電，是天空最大的吼聲。雨滴敲打着玻璃，我不能沉默，也無法沉默。我伫立在窗台前，嘩嘩的雨聲像獅吼一般沖撞着耳膜，推窗向外攤開掌心，滿是握不住的風，捧不住的雨，就像流失的歲月在脈絡裡若有若無。我極目遠眺，不遠處的柳葉湖，水天相接，雨簾密密，從天際間傾灑下來，形成滔天波浪。我禁不住在問，是天掉到了湖裡，還是湖翻到了天上!

常德的夏天，經常是東邊太陽，西邊雨;街這邊暴雨如注，人們打着傘防雨水淋透;而街那邊天空寫滿了燦爛，人們舉着傘防陽光暴曬。江河行地，日月經天，亘古是在滿天的雨裡，還是在彼此的心裡?!

秋 雨

十月常德，風已經是秋天的味道了，這雨，又來自何方?

噢，原來是秋風叫醒了雲朵，雲朵化成了雨滴，雨滴投抱湖水，湖水将洗亮第二天升起的太陽。是的，常德沒有秋雨的秋天，是不存在的，也不是真正的秋天。“一場秋雨一場寒，”有了秋雨就陡增了幾分秋韻。

每當我心情浮躁的時候，就喜歡聽落雨的聲音，頓時整個人會變得非常平靜，會沉浸在雨的旋律中。有些心情，更适合放在這雨天裡、這細雨裡。在常德最好的聽雨處，莫過于老西門的窨子屋了，沉睡的窨子屋，穿過了隔世的距離;雕花的老門窗，隐藏着時光的秘密;重門深鎖的庭院裡，青瓦在歎息。秋風、蕉雨、朗月、霁雪，聽雨，也聽你，聽一場天空的寫意。萬千錦瑟，跌落在斑駁的風雨裡，時間沉寂，共同聽一場雨，是一種美好的儀式，也是一種美妙的享受。雨落到像牛角一樣的屋檐上，屋檐挑起一道道水簾，落進天井裡，四水歸堂，水聚自家，然後再流到街上，溢滿江河。聽雨，如果不是在屋裡，而是在田野，你會聽到雨滴親吻大地的聲音，你會聽到莊稼拔節的聲音，你會聽到樹葉和秋雨的竊竊私語。窗外的雨啊，你這一次來，是否陪我聆聽百态人生，萬千芳華?下雨天真的是美醉了，但是美的不是雨天，也不是去聽雨，而是一起躲過雨的屋檐，和屋檐下的故事……。

冬 雨

當我被常德春雨、夏雨、秋雨說服的時候，冬雨披着寒風悄然而至。冬雨，雖然不能像春夏那樣，想雨時，雨就會從天而降;但冬雨還是經常敲我的窗戶、我的房頂、我的心弦。冬雨因為寒冷，也變得不像春雨淅瀝溫柔，夏雨急促暴烈，秋雨清澈明快，而是攜着蕭條而來，一滴一滴，不緊不慢，十分含蓄，但卻透着刺骨的寒冷，冬雨中常德的冷，冷得人無處躲藏，冷得人徹骨徹身，甚至室内比室外冷。這樣的雨天，最讓人感傷，讓人沮喪。這樣的天氣，像極了我的人生和我在常德的歲月，雖有萬千燦爛，但骨子裡還是孤獨的。我一個人在陰雨中行走在穿紫河岸，回想着常德四年的時光，回想着三十七年軍旅，心想即将離開常德，忽有故人心上過，回首山河已是冬。

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大小河街，冬雨這個不速之客，孤獨中創造着沉重的韻律，更像靈魂的寂唱。穿紫河的河面上，悄悄浮起了淡淡的鄉愁。不講理的風，拼命地搖着已經落葉的柳枝，蜷縮在枝間的鳥兒，埋着沮喪的頭，羽毛滑着水滴。我趕來這個季節告别，看上的就是這冬雨，就是這份愁緒上頭。既然如此，我還是坐下來吧，在大小河街的長廊上。

有雨的夜，喜歡與寂靜為伴，将白天的一切喧嚣，一生的紛憂，統統擱置門外，做最安靜的自己。不曾擱淺的熱愛，在此刻蘇醒。蓦然驚覺，來來往往的點滴，像雨珠一樣連成線，伸向歲月賦予我的精彩。喜歡在這些有得有失的歲月裡，與雨雪同行。忽然間，雨點變成了雪粒，繼而變成了雪花，飄雪的時刻，思念和雪花都成了一首詩，變成一段段心語。思念是一場冬雪，而常德是那片片雪花。

是誰的眼淚，醞釀了這場冬雨?我仰望天空，我人生春夏秋的暴風疾雨，在别人眼裡隻是毛毛細雨……。在雨雪的氛圍裡，萬家燈火亮起甯靜與幸福。

人生如斯，自然如此;春夏秋冬，天道有常。位于北緯30度的常德，四季分明，雨量豐沛。常德的雨，滋養着西洞庭的萬物生靈，述說着“湖廣熟、天下足”“大美洞庭、天下糧倉”的生動故事，也庚續散發着中華農耕文明的湖湘光芒。

雨，讓人類繁衍生息，千秋萬代，生生不絕……

[責編:廖慧文]

[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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