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學泰
小時候家住西西河沿,1949年搬家至菜市口以南的米市胡同南口。從和平門一帶搬到這裡居住仿佛下鄉一樣。學校也轉到城隍廟街小學,從城隍廟街再往東走就是“四面鐘”(現已經拆掉,其位置就在友誼醫院南面),過了四面鐘就進了天橋的範圍了。自50年代以來天橋市場核心隻是東、西兩個市場了。西面是“三角市場”,東面就是1949年以前所說的“公平市場”,現在天樂劇場的北面一帶。四面鐘距離在它西南面的三角市場還有一裡左右,過了四面鐘就有零零星星的卦攤和其他小攤,使這個本來荒野之地有了市場的氛圍。
對于十來歲的孩子來說,天橋是我們看熱鬧、玩耍和開心智的地方。小孩到了天橋主要是吃、玩二字。這裡的“吃”和“玩”都比其他地方便宜得多。比如天橋最高檔的食品是炸黃花魚,賣這道食品的大多是小飯館,半斤多的黃花魚,裹上面糊,炸得焦黃,剛出鍋的,你要買的話,再從铮光瓦亮的大銅鍋中拼一勺鹵給你澆在剛出鍋的魚上,發出滋滋的響聲和香氣,這隻要一千元(币制改革後的一毛錢)。
夏天是一身白紡綢的中式褲褂,顯得幹淨而利落。他站的隻是一個凳子,但卻使人感到他是站在大舞台上,躊躇滿志,微笑着接待每一個看洋片的和聽他演唱的人,沒有一點寒酸氣。不管是誰,隻要你在這裡駐足片刻,你就會感到筱金牙對你報以的微笑,這個笑容是永遠的,不論你什麼時候來,不論他的生意好、還是不好。他沒有某些天橋藝人的污言穢語和損人挖苦人(這套語言很巧妙,甚至可以說發展得很“藝術”)那一套。他唱的調子類似蓮花落,唱完四句就有一個“嗨——”的拖腔。每當唱到這裡,筱金牙的面部所有的大大小小的皺紋都集中在面部的中心,仿佛是包子小摺集中的核心,然後這些皺紋慢慢地舒展開來,展現出一副孩子般滑稽的笑容,并露出亮晃晃的兩顆金牙。不知道他一天能掙多少錢,但在我眼中,筱金牙是天橋的成功的藝人。
說評書的趙某是我眼中不成功的藝人。他并非是筱金牙的反面,許多方面他與筱金牙一樣。他同樣幹淨利落,同樣謙虛敬業,同樣沒有污言穢語;他的不成功可能與他不是行内人有關。天橋的黃金營業時間是下午兩點到五點,而這位趙某隻能在早上九點到下午兩點以前開書營業。
暑假某天上午,在天橋趙某說書的場子,趙正在碼闆凳、掃地,為開書作準備,人們也慢慢聚攏來。他開始說《永慶升平》了,他似乎就會這一套書,沒有聽到過他說别的。而且就這套書也隻會說一小段,即從康熙微服私訪到張廣泰回家那一段,說完後翻回來再從頭說起(這也是他非行内人的證據之一),使觀衆從内心産生一種對他的輕視。人們隻是無聊的時候才走到他這裡來,别的場子開了,聽衆就會逐漸散去。如果他在黃金時間說評書,恐怕不會有什麼人聽。從收入看,他的收入也不一定少。他就一個表演,平均二十分鐘一段,每段一打錢。每次能掙三四千元。上午能說十二三段,收入四五萬元。交了百分之三十的場地費,還剩三四萬元。
當時,這是一筆不少的收入。然而,在我眼中他仍然隻是位混飯吃的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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