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紅柯，原名楊宏科，是陝師大中文系教師，也是我的大學老師。在師大時，我旁聽過他兩年《文學與人生》課。為什麼是旁聽？因為他的課太受同學歡迎了，往往一旦選課開始，很快就沒有名額了。我隻好去選擇旁聽，而且一聽就是兩年。于是就認識了紅柯老師，并且還知道了他更是一位著名作家。

首先當然是見其人讀其書。紅柯老師一頭略帶黃色的卷發，眼睛深藍如寶石，魁梧的身材，一看就知道不是本民族人。但他非說自己是寶雞岐山人，而且還是西周後裔。但他最喜歡講得卻是新疆天山南北的風土人情，講他曾經十年浪迹大漠孤煙的生活。

他曾說，一個人前三十年漫遊天下，後三十年開始寫詩。每次看到他眉飛色舞地講在天山生活經曆的時候，我都羨慕不已，感慨萬千，恨不能與他同去。于是就去圖書館找尋紅柯的書，最感興趣的還是他的“天山系列”。看到他從可可托海寫到大漠人家，從跟月亮結婚寫到太陽發芽，多少次沉浸在他的故事裡如癡如醉！

閱讀他的書，就越想去聽他的課。印象中，紅柯老師總是抱着書跨上講台的，他卻很少講書的内容，而是如獲至寶地給我們介紹這些書的來曆，有他新購得的經典秘籍，也有從舊書店裡淘來的珍貴舊版，比如還給我們展示過他收藏的孤本《蒙古秘史》。

他曾說自己大學畢業離校時，連鋪蓋被褥都沒帶，隻帶走了十幾箱書和讀書筆記。還聲稱自己離開寶雞文理學院來陝師大教書，就是因為把寶雞文理學院圖書館的書讀完了，就沖着陝師大圖書館裡的書來的。後來，他的這些事都成了我們互相激勵，或者後來成了鼓勵學生讀書的“典故”了。

還記得課堂上，每當提到他的讀書經曆，他眼睛就會發出藍色的亮光，像天幕上剛睡醒的星星。同時他還會走下講台給你從頭到來，得意時在教室過道踱來踱去，伴着手舞足蹈眯着眼睛尋找“獵物”。若有人跟他目光相接，會心一笑，那紅柯老師就會停下腳步，如遇知己般盯着他或她，一節課就由一對多變成了一對一的專門“輔導”。其他同學心中雖有怨言，但也都會側過臉來聽，并且投去羨慕的眼光。

紅柯老師總是那麼自信，他的自信表現為：一是不說普通話；二是語速非常快。每次開學第一節課，他總會用一口寶雞西府話先解釋說：“我不會說普通話，因為我就不普通，陝西話關中話就是漢唐時的普通話。”而且他上課語言特别講究節奏，時快時慢，以快為主，不太關注你是否聽清楚内容。他把這叫有氣勢，說氣勢來自于速度。聽他的課，很像欣賞音樂，旋律跌宕起伏，往往得意而忘言。記得他曾告訴我們，人不要太注重外在細節，精緻的外在細節不會産生氣質，反而是一種不自信的表現。

紅柯老師的自信，有時也是一種随心随性的表現。就連上課也是如此，往往忽視學校的上下課制度，總是乘興而上興盡而下。他的腳步聲就是上課鈴，才不管是否提前十到八分鐘呢；下課時，他總會用一句“一會休息，我把這說完”來抵消下課鈴的作用。每次我們的下課時間，都是别人的上課時間，還好休息時間不會打折扣。

我們都習慣和喜歡他的這種自由灑脫，他曾說文學就是想象，而想象的前提就是自由地生活。還記得期末最後一節課，他送給我們四個字：異想天開。他解釋所謂異想，就是要發揮想象力，面對同一事物或作品要挖掘出不同于别人的想法和感受。寫詩在他，讀詩在我。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那麼天也會為你打開。這也是我至今聽到，對“異想天開”最另類最經典地解釋。

後來參加了工作，我也有幸成為了老師。工作生活中有了問題，總想去請教他。但一想到，他基本不帶手機，也不上網的習慣，就隻能到網上去關注他的一切信息了。每次看到他有新作品出版，或者有作品入圍矛盾文學獎，都會格外振奮暗自為他鼓勁加油。

誰料天也有無情的時候，記得去年2月25日上午刷微信朋友圈的時候，突然我看到了一則驚人的消息——《突發：陝西著名作家紅柯去世，享年56歲》。頓時如晴天霹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等我上網求證，他去世的消息就不斷冒出，還看到了賈平凹先生去吊唁的照片。這下有圖有真相了，真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再刷朋友圈，彈指俯仰之間就将紅柯老師給刷沒了。

于是，我跑去了西安，想再去看看他，也想去送他最後一程。聽着陣陣哀樂，看着曾經熟悉的面孔，眼淚如洪水般奔湧而出；站在為他送行的隊伍裡，我是渺小的，但卻感受到了一種偉大的力量在激勵我。突然記起了他曾說過的一句話：“在死亡到來之前，男子漢必須讓大地對你另眼相看。”這一點他确實做到了，雖然隻有五十六歲。他的突然離去，震驚了中國文壇，讓無數人為他悲痛。他的作品和精神，已經影響了很多人，也将繼續影響和激勵着後來人。就像賈平凹先生所說的：“騎手西去，火焰長留。”

現在懷念您，是因為您離開我們已經快一年了，也是因為我又再讀你的《狼嗥——紅柯小說集》。有感于您在《玫瑰綠洲》中所寫的這些話：“花是不會衰老的，花隻有零落，很美麗地開放，又在美麗中悄悄消失，它們絕不進入老年，甯肯死也不醜陋。衰老是生命最殘酷的景象，對高貴的靈魂來說，衰老甚于死亡。”

紅柯老師，如果在天有靈，就請推開太陽這扇窗，看到大地上的玫瑰正為您盛開，有許多人也會像你一樣如玫瑰花一般美麗絢爛而又高貴。因此，對您的匆匆離去，我不再放聲痛哭，而應學會帶着一顆真誠的心，去懂得和珍惜您高貴而美麗的靈魂。

因為具有同等力量的人，才能相互去識别和欣賞。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倪濤，陝西乾縣人，乾縣第一中學教師，陝西省青年文學協會會員。平日愛好教書讀書，習字寫文，願結交文朋詩友，共同提高；偶有作品見于《陝西農村報》《中國詩歌報》《鹹陽日報》《大秦文學》報刊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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