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在韓山童的号召下,“苦元久矣”的中原百姓揭竿而起。
浩浩蕩蕩的紅巾軍起義,令元朝上層人人自危。
一向寵信奸佞的元順帝受人挑撥,聽信讒言,對宗室子弟有所懷疑。
湖北麻城的南平王鐵木健,相傳為成吉思汗的後代子孫,乃太子真金之子。
他聽聞元順帝可能要對自己動手,當即啟程往西南奔去。
因為家眷人數衆多,行動起來多有不便,且目标也大,如果元順帝真要将其置于死地,則輕而易舉。
待行至四川泸州附近,鐵木健決定先改名換姓,而後讓家人各自逃命。
鐵木健根據“殺不盡斬不絕還有餘”,改家族姓為餘,并留下一首詩讓後裔相認。
接着,浩浩蕩蕩的隊伍開始四散奔逃,流落到巴蜀各處。
多年來,鐵木健的後裔隐姓埋名,他們移風易俗,放棄了祖先在草原上的生活習慣。
他們不追求重現家族榮光,隻希望在良田、美池、桑竹邊安靜地活着。
600多年後,鐵木健那些逃難的後裔,以當初的詩歌團聚在犍為縣餘家灣村。
當兵戈褪去,他們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承認自己作為成吉思汗後代的真實身份。
隐姓埋名,隻為一線生機
元朝至正十一年,全國境内爆發了浩浩蕩蕩的農民起義。
妥歡帖木兒作為皇帝,絲毫沒有作為,既不想法安撫農民軍,也不能拿出合理的決策赈濟災民。
朝堂上,黨派之間的鬥争此起彼伏,根本拿不出禦敵之策。
妥歡帖木兒偏偏又是一個善于猜忌的皇帝,他對東路不花元帥鐵木健,一直多有懷疑。
妥歡帖木兒認為,鐵木健領兵作戰多年,在軍中威望甚高。
而且鐵木健身為南平王,其食邑在今天的湖北麻城一帶,那裡天高皇帝遠,他極有可能趁機自立。
妥歡帖木兒身邊的人也在不斷鼓動,希望皇帝能奪了鐵木健的兵權。
鐵木健朝堂耕耘多年,深知元朝政壇之腐朽和妥歡帖木兒的手段,為了避禍他決定先走為上。
鐵木健看着地圖思來想去,決定進入川蜀地界,蟄伏起來。
就這樣,鐵木健帶着他的九個兒子還有一個贅婿及家眷,踏上了南下之旅。
眼看着紅巾軍起義聲勢愈發壯大,鐵木健很擔心百姓們會因為自己是元朝貴族而蓄意加害。
而且他拖家帶口,連同家丁和奴仆,一行數百人實在是太過紮眼。
等到了泸州鳳錦橋一帶,鐵木健索性讓隊伍分散開來,各讨生活。
他命令家族所有成員改換餘姓,又下令所有成員嚴修家譜,但應注意盡量避免提及元朝勳舊後裔一事。
鐵木健即興賦詩一首,他用詩句來表達自己的惋歎之情,也希望後人能憑借此詩相認。
鐵木健吟道:
“本是元朝宰相家,紅巾作亂入西涯。泸涯岸上分攜手,鳳錦橋頭插柳杈。否泰是天還是命,悲傷思我又思他。十人識别歸何處,散時猶如浪卷沙。餘字更無三兩姓,一家分作萬千家。”
這裡的泸涯,在一些族譜中也叫作泸陽。
至于它究竟在何處,史學界衆說紛纭。
四川民族研究所的李先生經過查閱資料,認為其應當是安徽泸州府。
不過根據族譜記載:
老大鐵承良改名為餘德元,攜帶家眷去了江西;
老二承勳改名為德元,去往嘉定、洪雅一帶;
老三承摸改名德貞,去往成都、華陽。
老九鐵承英,化名餘德興,去往榮縣、犍為一帶。
他們都是以四川泸州為圓點向四面八方發散的,巧合的是,泸縣就有一座橋叫‘福集橋’,‘鳳’與‘福’是雙聲字,可以對轉;
‘頸’與‘集’也是雙聲字,可以對轉,古代這裡可能叫‘鳳頸橋’,說這橋的樣子很像一隻鳳凰的頸項。”
承英家有一脈流落至今天的樂山市犍為縣餘家灣村,此地四面皆山,不易被外界發現,有人問她們就說是中原逃難來的。
這些元朝貴族們,在生活壓力面前隻能放下以往的高貴,躬身于隴畝和屋舍之間。
因為他們的穿衣打扮還有生活習氣都與普通百姓無異,一直以來,從未有人懷疑過餘家灣這群人的真實身份。
關于過往的經曆,他們不敢和外人吐露半字。
如果被外界知道,那麼起義軍很可能會拿起撒氣。
即使招惹不來農民軍,當地的百姓也會處處與之作對。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餘家灣的百姓們從不多提及自己的身世。
即使在家譜中,也隻是含糊其辭的一筆帶過。
當然,他們也不想後代對此渾然不知,所以也會通過口口相傳的方式告訴家裡的後輩。
這個秘密傳男不傳女,傳長不傳幼,在建國前,整個村子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寥寥無幾。
直到改革開放後,信息和交通變得發達,犍為縣乃至樂山市,都有人源源不斷地來到餘家灣村問祖,餘家灣村的秘密才逐漸為更多人所知曉。
幹戈寥落數百年,親人相聚明堂前
各種版本的手抄、木刻、石碑相繼面世,揭開了那段鮮為人知的曆史。
豐都縣鐵家槽灣和餘家灣一樣,都是鐵木健的後人。
當地村民拿出了一塊墓碑,上面簡明扼要地講述了鐵木健和“鐵改餘”的故事:
“我祖自鐵木健封王爵,南平娶妻張氏、洪氏,一生五子,一生四子,一婿姓金作為侍郎,十人由科各中進士,赫赫稱極盛焉。
不意紅巾賊亂,又被奸臣诽謗,祖鐵木健雖屬勳舊,亦将奈之何哉,于是懼禍竊負而逃四川,改姓為金,金相似又改餘,餘氏而萬代不改,鐵木真義出焉,此餘姓氏所由肪乎。”
大緻翻譯一下就是,他的老祖鐵木健被封為王爵,娶了兩個老婆,生了十個孩子,他們全部中了進士,可謂顯赫一時。
豈料紅巾軍作亂,鐵木健被奸佞中傷。
雖然鐵木健是王朝勳貴,可他也不能幸免于難。
為了躲避災禍,他隻好帶着一家人跑去四川。
剛開始,鐵木健換姓為“金”,後來又換姓為“餘”。
對于鐵家槽灣墓碑上所刻的資料,和餘家灣的代代相傳的《餘家族譜》所載内容大體一緻。
如已經過世的餘姓老人所言:
“我們家族從14世紀開始,就生活在這裡。鐵木健,就是我們的祖先。有很多資料可以印證這一點,比如餘子俊所序的《青神餘氏家譜》。”
餘子俊是明朝景泰二年的進士,他乃鐵木健的六兒子鐵承烈的後裔,是鐵木健的直系子孫。
而且,餘子俊生活的年代,跟元末明初相去不遠,所以他的記述應當有所考證。
他序的家譜從乞顔部落的傳說開始,一直寫到鐵木健。
關于鐵木健,餘子俊這樣寫道:
“(成吉思汗)壽八十,在位十六年;崩,皇孫鐵木爾立,号成宗,改年号曰元貞、曰大德,在位十三年。封其弟鐵木健為南平王,食邑湖南,生九子一女。”
也就是說,鐵木健為元成宗的弟弟,鐵木健是成吉思汗的嫡系血脈。
餘子俊又詳細寫了鐵木健如何從40歲前無一子嗣,到連生九子一女的故事。
鐵木健和兩位夫人非常恩愛,但是常年沒有生育。
他們虔誠地禱告神明,事情終于迎來了轉機。
某日,家門口突然來了一個破衣爛衫的和尚,他蓬頭垢面,手持酒壺,進門就要讨肉吃。
家丁們以為此人是個瘋漢,就想把他趕走。
這一幕,恰巧被剛回家的鐵木健看到。
鐵木健好心把他請到府内,好酒好肉地侍奉了三年。
其間,和尚的所有需求,鐵木健都一一滿足。
臨别之際,和尚給了鐵木健幾顆仙丹,讓他和夫人吃下,即可獲得九子一女。
和尚臨走前,又叮囑鐵木健的母親,等她去世後一定要葬在牛眠山底下。
如果墳茔裡長出雜草,說明家族有禍事出現。
不過,隻要鐵木健帶着家人往西南方向走,并且改個姓名,方能保一家人的周全。
九子十進士逃亡一事,也被餘子俊刊寫出來。
餘子俊還詳細描寫了鐵木健家族分散的情節,待鐵木健作詩完成後,要求所有人焚香祭天,盟誓曰:“我十人子孫,永世相親相認,倘若違背,不認宗支,短命生癞。”
餘子俊不由得感慨道:“由來始祖受元封,食邑湖南轉蜀中。本是一根源起發,萬枝萬葉任西東。”
鳳金橋一别,風風雨雨640多年。
如今“鐵改餘”的諸多蒙古族同胞,在中華鐵改餘曆史文化研究中心四川分中心的組織下,跨越千山萬水,終于在犍為縣餘家灣村聚首。
身着蒙古族傳統服飾的男男女女,手持族譜,在成吉思汗的畫像前跪拜祭奠。
他們共飲馬奶酒,激蕩着親人相聚的感慨。
鐵木健的後人們,還曾一同前往草原認祖歸宗,當大家站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回首數百年祖先們經曆的波瀾壯闊,一種敬佩感油然而生。
賀喜格巴雅日和道力更,為了對認祖歸宗的“鐵改餘”們表示歡迎,特創作《鐵改餘蒙古族歌》。
自此,每當鐵木健的後人們舉辦懇親會,都會響起此歌悠揚的旋律。
天之驕子的血脈
鐵木健的後人曆經600餘年的滄海浮沉,如今終得團聚,故事堪稱傳奇。
他們有着大緻情節相同的族譜,還有古老的墓碑記載,同時也有着相似的民俗(不過中秋節,因八月十五“殺鞑子”)。
因此,不少專家對于“鐵改餘”的這段曆史還是表示贊同的。
如樂山師範學院的楊炳昆先生就表示,黃金家族後裔在元朝初期散落在全國各地。
而紅巾軍起義爆發得過于突然,朝廷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就把所有的家族成員全部帶回草原。
蒙古貴族為了避禍,改名換姓,這并不稀奇。
至于為何在正史中難以尋覓到鐵木健的資料,主要原因有三:
其一,鐵木健的後人在書寫家譜時,刻意隐瞞了他的真實身份;
其二,蒙古族名字大都是音譯,若其發音大體相近,在進行漢語轉寫時,很容易混淆;
其三,本就不多的詳實資料,在曆史長河的一場又一場浩劫中隐匿消亡。
鐵木健又稱鐵木見,極有可能是鐵木爾或帖木兒的錯誤寫法。
繁體字中的“兒”與“見”,而鐵木健的後人又要保持低調,索性将錯就錯也不是沒有可能。
在元朝勳貴中,稱帖木兒或鐵木爾的浩如煙海,沒準哪個就是真正的鐵木健。
當然,還可以通過“九子十進士”進行推測。
鐵木健既然是元朝的王族,那麼他疏通關系讓自己的子孫後代考取功名,絕非難事。
古人也是很講究面子的,如果一個家中男丁衆多,而又都靠在食邑生活,會被其他貴族嘲笑。
所以,鐵木健給他們疏通一下關系,讓其都成為進士,這也是情理之中。
出生于四川的著名詩人流沙河,也是“鐵改餘”的後代。
至今,他的資料介紹上的民族一欄,還是寫着蒙古族。
流沙河原名餘勳坦,他是四川成都人。
老先生記得很清楚,童年時代每天清晨都會在睡夢中被家人揪着耳朵,大聲喊道:“記到!我們是蒙古人的後裔!”
每次去拜祖時,流沙河總會注意到神龛上高懸的那副對聯。
上聯是:九江開世澤;下聯是:四谏齊家聲,無疑這是在陳述餘家先輩的榮耀。
流沙河家裡的族譜上顯示,其祖先來自于一個名為“餘家灣”的村莊。
而這個村子,很有可能就是犍為縣的那個餘家灣。
如今,很多鐵改餘的後裔,都跟流沙河先生一樣,在戶口本上将民族改為了蒙古族。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很多家長,為了讓孩子們銘刻祖先,每年夏天都會組織去内蒙古草原進行夏令營,有些還花費重金,讓孩子去學習蒙語,學習馬頭琴。
如今,流落在川、黔各地的成吉思汗後裔們,每逢春節、馬奶節、敖包節,他們都會歡聚一堂,共襄盛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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