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樹林裡分出兩條路，而我選了人迹更少的一條，因此走出了這迥異的旅途——羅伯特·弗羅斯特

09 7歲的樂寶，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天使

小兒子樂樂，過7歲生日已是3個月前。

回首樂樂這幾年，我覺得，這傻兒子，他隻是獨自選擇了一條人迹稀少的魔怔的路。他孤身一人，闖入荊棘叢生的森林，越行越遠，頭破血流也不回頭。

這條魔怔之路，開始于小區樓棟下的3步小台階。

快2歲的樂樂走下那台階時，緊張害怕，像卡殼的機器人，手擺在後面定在那裡，身子僵直大哭。牽他走下台階，帶他在小區散步時，他在前邊慢悠悠走，聽不到後面爸爸的反複呼喊，他漫無目的，又似在尋找什麼。

再幾個月，他所尋找的魔力事物浮出水面。對，是小區樓棟裡的任何一扇門、任何一部電梯。

他可以守着一扇門反複推拉、拍咬，可以坐電梯裡反複上下，興奮跺腳，不願出來，半小時，一小時，甚至更長。

門與電梯的魔力大到，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棟房子，他能第一時間找到門和電梯，第一時間奔赴門和電梯，而且是竭盡全力地奔赴，一定要繞過你百般阻攔，在你懷抱裡僵挺抗拒，趴地上死都要爬過去的那種全力。

沒有門和電梯的空曠之處，你們眼裡的風景，他都覺得了無生趣，他會賴癱地上，或者反複張開手讓你抱他走。但隻要見到有門了，哪怕是路上垃圾桶的門，他都像發現寶物，立馬開始風一樣的奔跑。

每一個門，打開的都是一個神秘世界麼？

記憶中最糟糕的一次，是帶樂樂去一酒店，酒店大堂的玻璃轉門在不停轉悠，轉得那般神奇。他鑽入轉門裡，用力拍打玻璃，一遍遍跟着轉圈，趴地上追着轉，保安和我，都生怕他夾傷手，一遍遍把他帶出。他一遍遍從我懷抱裡、視線裡逃離，再鑽入玻璃魔圈。

那感覺，真像個中了邪的怪物！

這魔怔，已持續了5年。現在稍有減弱，但碰到各類玻璃門，他才不管這門鎖沒鎖，一定要往門裡沖鋒陷陣，不知疲倦。

這條魔怔之路，滿是他的感知失常。

到現在，大便仍是“一拉一褲裆，不知一身屎臭”。他每日脫不開大号尿不濕。

在他眼裡，不是“一切皆可盤”，而是“一切皆可嘗”。

你們說，樂樂這是在咬什麼？

走路邊，随手摘到的葉、扯到的草，都飛快塞往嘴裡。我開玩笑說“他是神農嘗百草”。

在地上、桌子上，撿到啥都飛快送嘴裡咬。

有一次，他打開哥哥的鋼筆墨水，喝一嘴巴的黑墨汁。有幾次，他在路邊撿了泥團吃，一嘴的泥沙，撿到衣櫃裡的樟腦丸嚼，一嘴的白色粉末，抓殺雞剛剖出來的雞腸子吃，滿嘴的腥臭，那些時候，我和妻子都沒能控制住情緒，邊罵邊掌嘴，邊趕忙處理。

這條魔怔之路，是他的反複哭鬧和無情嘶咬。

2歲時的夜裡，平均每晚号啕大哭兩小時，哭到聲嘶力竭，哭到身子僵挺。然後就是不停磨牙，“情不自禁”“咬牙切齒”地磨。咬門、咬櫃子，真是不咬不舒服斯基！家裡所有的門、衣櫃、桌櫃，到處落下他坑坑坑窪窪的咬痕。

他高興亢奮時、難過逃避時，也喜突然張嘴咬人。我脖子上、手上、肩上、胸口上，都受過他咬的傷。我父母、嶽父母、融合幹預的陳老師、主動搭理他的小夥伴，都收到過他贈予的“唇齒禮”。妻子的頭發，也被他嘶咬過好幾回。

這條魔怔之路，滿是他對父母親人的冷漠無情。

他暫時沒有“親疏觀”，對父母和親人缺失親密感、依賴感。2歲時，任何陌生人抱走他，與父母抱走他，沒有任何差别。

他需要牽手幫助的時候，任何人都可以伸手去牽去抓，他不需要想抗拒時，哪怕是親生父母百般阻撓，他也要無視你們，逃離十百遍。

現在快7歲，教他喊“爸爸”“媽媽”豈止幾萬次呢，目前開始無意識的喊“爸爸爸”“媽媽媽媽”了，但好像還沒有認真看着我們，喊過一聲“爸爸”“媽媽”，我估摸，他目前仍不知道爸爸、媽媽的含義和區别。

世間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離死别，也不是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站你面前千萬遍呼喊，你卻像沒有聽見。

到現在，帶他出門，他的眼裡馬上就不會有父母了。

他隻想從你的手中掙脫，飛奔過馬路，去找樓棟、找店面，亢奮着去拍打各種門、電梯、垃圾桶。

我曾很多次嘗試，放他獨自往前，卻從未等到他回頭來找尋我。

有一次帶他去爬山，到得山頂，一起坐下來望雲，天快黑了，他在啃咬樹枝，我起身，他沒有想跟我走的意思，我慢慢離開，走了很遠，等了很久，也沒能等來他的跟随。

雲爬上山頂，風掠過山頂，夜幕要撒下來了，而山頂的你，沒有想過要離開

是的，這樣的孩子，想要抛下他太容易。隻需帶他出門，半分鐘不盯，他就跑哪不見了，不給你留下一絲訊号。

隻是，父母抛下他，哪怕是碰到人販子，也不會接納喜歡這類孩子。

但也有許多的時候，樂樂像一個小天使。

他長相不醜，他的眼睛，像森林裡的溪水一樣清澈，沒有一絲絲雜質和邪念。

正因為幹預和改變太過艱難，他的每一點點小進步，都讓我們驚喜。

現在他睡覺沒有那麼鬧騰了，晚上有時床頭稍玩一回，能抱着安睡一晚。

這小肉墩打着小呼噜的時候，世界甯靜而美好。

現在，門和電梯的魔力，不需再用強制力抱走去克服了，能牽搖着他的小手，帶他走出魔力磁場。也能牽扯着，帶他爬山了，今年3月，第一次帶他獨立爬上嶽麓山。

他宅家裡時，也有各種小可愛。

我回家時伸開手喊抱他，他會高興到蹦蹦跳跳，呵呵笑不停，有時笑到發抽滾地，偶爾會撲到我懷裡。

喂他飯他不吃了，放他離開飯桌，他會經常繞回到飯桌旁，這時，給他夾一片菜葉、一小塊肉，他都會張開小嘴開心接下，很滿足的叭唧咀嚼着，離開。

他開始對我們的喊名，有些回應。有時，他對我們嗯嗯咿呀，那些咿呀，成了我們要想半天去要破譯的密碼。

哎，小魔怪、小天使樂樂，已把我們帶上這條人迹稀少的囧圖，接納一切，慢慢往前走吧！且看前路，會有怎樣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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