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太湖号

要不是周末臨時起意到杭州周邊的縣區走走 ，我肯定不會認識蔣鳳雲這個女人。

我預定的民宿“左尚雲”，在湖州長興的古銀杏長廊八都岕（kǎ），一條山谷蜿蜒十餘公裡，路邊、溪邊、村邊、山邊布滿了一片又一片的古銀杏樹林，挂着紅布黃綢的銀杏王和銀杏皇後都已上千年了。

蔣鳳雲正是我預定民宿的女主人，那天晚飯後，她陪我們在一樓的長條茶桌邊喝茶聊天。

她的身材已有些富态，看得出比較注重保養，猜不出她出生于1965年，口音也有點南腔北調。我就問她，你老家是哪裡？她說：“我就是八都岕本村人啊，我是長期在北方做生意，前幾年才回來老家做民宿的。”我就突然對她起了敬意，想知道她從一個小姑娘一路奔跑走過來的心路曆程。

茶越喝越淡，談興卻越來越濃。

當年的小蔣姑娘自小幫家裡幹農活，養成了吃苦耐勞的習慣。初中畢業後，為了補貼家用，去離村五十裡外的湖州織裡鎮打工，十五六歲就開始做童裝的縫紉工。“那時候我經常加班，每件童裝加工費0.5元，我一天到晚可以做12件賺6元。”她說，那個時候這個收入很高了。湖州開廠的老闆要去北京做生意，小蔣膽子大，領頭就報了名，在王府井大街北京百貨大樓賣了一年多的童裝。

領了市面的小蔣不甘于隻當一個售貨員，她熟悉杭嘉湖一帶的服裝進貨渠道，于是就跟着一個同伴轉戰山東菏澤批發羊毛衫、棉襖、童裝等，兩年後濟南洛口服裝批發市場新成立，她已有些許積累，就買了一個十多平米的攤位。

“那時候進貨很苦啊，都跑單幫，沒有托運公司。趕着綠皮火車，沒有座票，隻好靠着過道上休息。”蔣鳳雲回憶起當年的經曆，艱辛卻含甜蜜。進貨後，再大包小包往山東扛。就這樣來來回回的扛貨、賣貨，她在濟南買了房子、結婚生子。生意也從原先的個體工商戶發展到了注冊公司，在濟南市區有了三處門店，産品也越來越趨向品牌，主打更高端的絲綢連衣裙褲、毛衣、羊絨衫、裘皮、皮裝等等。她成了那一帶小有名氣、也小有成就的服裝女老闆。

我就很納悶，“既然濟南生意也很忙，你怎麼又回來做民宿？”蔣鳳雲說：“我是少小離家老大回，前幾年浙江各地文旅部門和鄉村都鼓勵民宿，我母親的房子正好空着，2017年開始房屋翻蓋裝修做民宿，2019年才開始正式營業。母親八十多歲了，這樣也正好有時間陪陪老人，彌補這幾十年在外奔波的缺憾。濟南的生意就基本上交給兒子媳婦打理了，現在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村裡，忙着民宿的事。”

蔣鳳雲轉身驕傲地指着前台後牆的獎牌說：“今年我們被評為浙江省‘金宿’、湖州市十大民宿。”

第二天，等我們遊覽了整個銀杏長廊，蔣鳳雲執意要我們留下吃了中飯再走。她燒得一手好菜，食材既土又鮮，每個菜都很入味，尤其是紅燒肉。她兒子媳婦帶着孫子正好來湖州進貨，我看着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聚在一起的樣子，想到一個長興山村小姑娘四十年人生的變遷，她以她的吃苦、敢闖、敢幹，趕上了中國發展的最好黃金時期。她說：“我失去過，也得到過，我現在已經很滿足、很幸福了。”

開車回杭州的路上，我不由得感慨，蔣鳳雲這滴山鄉小溪裡的水珠，彙入了時代發展的大海，也折射出四十年改革開放偉大時代的七彩。

（作者：董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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