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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合肥女高中生網課事件

教育 更新时间:2024-09-29 03:13:06

妻子劉韓博失聯了兩天。趙岩沒敢往壞處想,妻子是河南新鄭市第三中學的高一曆史老師,自從國慶假期結束以來,她一直都在家上網課。

直到第三天,2022年10月31日,學校打來電話,詢問劉老師為什麼連續兩天缺課,他感覺到不對勁。

趙岩很着急,一邊撥打110,一邊給小區物業工作人員打電話。物業工作人員推開家門時,發現劉韓博“出事了”。

劉韓博的死亡證明上,原因一欄寫着“猝死”。趙岩說,法醫推測,死因大概率為心梗,去世時間約在10月28日晚。“她的身體非常好,平時感冒發燒都很少有”,在趙岩印象裡,妻子之前體檢沒有查出過基礎性疾病。

而當趙岩和家人以為劉韓博是因網課壓力太大而去世時,他們意外收到學生發來的網課錄屏資料,得知劉韓博生前最後一課曾遭一群匿名的網課“爆破手”入侵,他們在課堂上播放音樂、共享屏幕打字,并對劉韓博多次辱罵……

最後一課

噩耗來得猝不及防。趙岩一家四口人,兩個女兒在外地上大學,他在鄭州市上班,46歲的妻子平時一個人在老家新鄭市居住工作。由于鄭州到新鄭的距離很近,隻有1個多小時的車程,趙岩每周都會回家三四天。

10月28日中午,是趙岩和妻子的最後一次聯系,兩人進行了視頻通話。那一晚7點05分,大女兒趙依依還看到母親在家族群裡分享了一條文章鍊接,提醒柿子的食用安全問題。

但第二天中午,趙岩再次聯系妻子時,電話一直未能接通。當時,他以為妻子在上網課,沒敢再打擾。

他不知道的是,妻子已經連着兩天缺課了。劉韓博所在教師工作群和班級群的聊天記錄顯示,10月30日下午,她因為缺課被通報批評,校方聯系不上她,隻能組織兩個班進行自習。

10月28日晚的網課,成為劉韓博生前的最後一課。

多位學生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從10月8日開始,按照疫情防控的安排,學校沒有組織學生返校,他們一直居家上網課。

劉韓博在10月28日晚間的課程為曆史限時訓練課,參與課程的學生介紹,課程在釘釘會議上進行,每周五晚上從8點10分上到9點10分,主要内容是做題,劉韓博老師通常會布置課本的配套卷子,課後再抽查一部分同學拍照上傳考卷。

學生楊月對澎湃新聞回憶,8點16分,劉老師還在布置課程任務,三個賬号同時闖入了課堂,放起了音樂,并直接辱罵劉老師,“剛開始就指着老師的名字罵。”

不少學生錄屏記錄下了這一過程。記者獲取到的錄屏資料顯示,在釘釘群裡,所有學生的備注為班級 學号 姓名,上課後,他們大多處于靜音狀态,而突然出現的這三個開着麥克風的賬号,昵稱分别為“終極獵手夢淚”、“雞你太美”、“夢淚”,他們進入會議室後不斷放歌、飙髒話,進進出出,在學生列表中,顯得極其突兀。

安徽合肥女高中生網課事件(高中老師網課被入侵後猝然離世)1

10月28日晚,釘釘昵稱為“夢淚”和“終極獵手夢淚”的爆破手在擾亂課堂。 本文圖片均為 受訪者供圖

過了一會兒,一位牛姓老師進入了會議室,她試圖幫劉韓博解圍:“你要不把主持人轉給我吧,劉老師。”劉韓博聽起來有些困惑,似乎沒搞明白如何轉讓會議主持人資格:“主持人給你?我怎麼把你那個退出嗎?”沒等到劉韓博轉讓主持人資格,昵稱為“雞你太美”的賬号開始對牛姓老師一同辱罵,并重複叫嚣:“必須給我入侵好吧!”其中兩個賬号還互稱同行,稱贊對方:“诶呀你太牛X了!”

“聽了真的特别讓人惱火。”參與網課的學生田宇軒對澎湃新聞記者說,後來牛老師把這群入侵者踢出了課堂,但他們沒寫幾分鐘題,對方又進入課堂,被踢出約三四次,又重複進入。這堂課在音樂和辱罵聲中撐到了下課時間,入侵者最後離開了會議。

田宇軒記得,當劉韓博老師說“結束會議”的時候,語氣無奈。

結束網課後,劉韓博仍和往常一樣抽查學生的作業。楊月提供的釘釘聊天記錄顯示,課堂結束後,劉韓博抽查了學号為14到20号的學生,讓他們把習題拍照發到群裡。收到作業後,劉韓博回複了一個“OK”的手勢,此時時間為9點23分。

此後,楊月再沒看到劉老師的消息。

安徽合肥女高中生網課事件(高中老師網課被入侵後猝然離世)2

10月28日晚9點23分,劉老師收完作業後,再也沒在班級群裡出現。

不止一次的“入侵”

事發後,大女兒趙依依查看班級群的聊天記錄,發現網課“入侵”早在12号就已經出現。

據《北青深一度》報道,10月12日晚,劉韓博的課堂第一次遭遇了“爆破”,入侵者們隻是放了音樂,在同學們的幫助下,劉韓博将他們踢出了課堂,課堂重歸平靜。

釘釘聊天記錄顯示,當晚7點36分有學生曾私信提醒劉韓博:“老師,有可能是社會上的人員來擾亂高中課堂的,其他學校也有這樣的情況,入會的人可以給那些人發送入會鍊接讓他們進來,進來就放音樂擾亂課堂紀律。”

據三位學生回憶,入侵者在10月14日、21日、28日都出現在課堂上,時間正好是連續三周的周五晚上。田宇軒說,根據課程安排,周五晚為四個班一起上課,人數達到200多。事後,他猜測入侵者可能刻意挑選了大課時間來擾亂課堂,“人多眼雜,也不好找出來是誰。”

楊月清楚地記得,10月14日那一晚,大約8點27分,她正在寫卷子,入侵者闖入課堂,開始共享屏幕,放歌罵人。當時劉韓博老師看起來很生氣,讓他們别搗亂課堂,并說:“我把你們這些人都給截圖,找到你們。”

楊月說,那次也是牛老師幫忙把這些人踢出了會議,但他們又進來了,“踢了三四次,一直踢,一直進。”最後,差不多快下課的時候,入侵者離開了。整個過程中,全部學生靜音,沒人開麥說話,“他們一直吵,非常煩,根本寫不進題”,楊月聽得惱火。

釘釘聊天記錄顯示,這天上課時間,有學生曾将列表中“夢淚”頭像的賬号截圖畫圈标出,并私信發給劉韓博:“老師,這個人不是學生,踢了吧,他一直在放音樂。”

到10月21日那一晚,攻擊變本加厲。錄屏資料顯示,入侵者來得更早了,8點17分,劉韓博還在布置課程作業,此時,有音樂聲突然響起,劉韓博問了一句:“誰啊?”無人回應後,她繼續布置任務,背景中吵鬧的音樂聲仍在持續。同時間,昵稱為“夢之淚傷”的入侵者開始共享屏幕,他在空白的屏幕上輸入:“你瞅啥?我是夢淚。”

又過了1分鐘,劉韓博注意到會議室的異樣,她試圖維持課堂秩序:“丁真(注:一入侵者釘釘昵稱)這個啊,丁真這個是誰?這頁面蹦出來了啊,一直有聲音蹦出來了。”入侵者這時又切換了音樂,并在共享屏幕上繼續打字:“感謝發來的會議号。都給我低調點。”

這時,劉韓博重複了一遍剛剛布置的作業,聲音聽起來仍然有條不紊。入侵者不再播放音樂,但時不時在屏幕上打字。

到了8點25分,牛老師進入課堂,提醒劉韓博将正在共享屏幕的入侵者踢出會議室。劉韓博回複說:“我就是在核查這個人到底是誰。”

“夢之淚傷”則在屏幕上繼續打字:“你在狗叫什麼你在狗叫什麼你在狗叫什麼。”

這時,牛老師也開始查找闖入的入侵者。接連有學生開麥說:“這個都不是咱們學校的學生。”“不知道是誰找上他們的。”“有人分享會議号應該是。”“夢之淚傷”仍在屏幕上打字:“小卡拉米(注:意指地位不高、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帶有蔑視意味,東北方言)想知道誰分享的。”

安徽合肥女高中生網課事件(高中老師網課被入侵後猝然離世)3

10月21日晚,釘釘昵稱為“夢之淚傷”的爆破手,在共享屏幕上打字辱罵。

錄屏資料顯示,當時劉韓博的情緒仍然穩定,她說:“我就是要把這個界面全都給你們給一張一張拍照啊,我就看他在什麼位置。”

當晚的課堂上,有學生曾試圖幫劉韓博解圍。據釘釘聊天記錄,8點20分,一名學生提出幫助劉韓博踢人:“老師,你把主持人給我。我看看能不能把這兩個人整掉。”過了17分鐘,另有一學生給劉韓博提出建議:“老師,要不開在線課堂吧。可以全員靜音。”

那一晚,趙岩在家,恰巧目睹了網課入侵情形。他記得,當時自己看到幾個人在課堂裡放歌,罵髒話,“特别難聽”,還播放了黃色視頻。劉韓博非常氣憤,于是他後來強制讓妻子退出了網課,“我說這樣沒辦法再上了。”學生譚浩也告訴澎湃新聞,那一晚到了8點30分左右,劉韓博提前結束了釘釘會議,讓學生自己寫作業。

當時,趙岩以為這隻是偶發情況。

未完成的調查

11月1日,得知劉韓博離世的消息後,楊月哽咽了,當即決定和同學們一起調查清楚這些入侵者的真實身份。他們對釘釘的訪客記錄進行排查,但當他們準備添加這些擾亂課堂的賬号時,卻發現這些賬号都已經注銷。調查迫不得已隻能中斷。

楊月說,這些入侵者還會把洩露課程鍊接的行為栽贓給班上同學。10月21日那晚,其中一位入侵者在共享屏幕上打字說,“是xx(注:班級同學)給我的會議号”。事發後,楊月看到一張聊天記錄截圖,這名同學澄清說,這件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并表示會配合警方調查。

楊月和同學們至今無法得知,這些入侵者究竟是通過什麼方式闖入課堂。在抖音、微博等平台檢索後,楊月發現這些擾亂課堂的人在網絡上有一個統一的稱謂——“爆破手”。今年10月,遊戲類自媒體《觸樂》曾發表文章稱,這些爆破手多為學生,他們集體侵入課堂後,通過播放與課堂無關的音樂和視頻、在公屏上塗鴉留言、謾罵老師和學生等極端方式來擾亂課堂秩序。

和此次網課爆破事件一樣,這些爆破手喜歡給自己命名為“夢淚”。該名字源于遊戲王者榮耀電競選手夢淚,由于遊戲中的某次“神級操作”,夢淚一直被奉為傳說,成為爆破手們玩梗的對象。9月6日,夢淚本人注意到相關網課爆破事件後曾發微博呼籲,适度玩梗,停止網課惡作劇。

關于網課入侵者的法律責任,湖南金州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律師邢鑫此前告訴澎湃新聞記者,需要結合入侵者的具體行為來認定。如存在對師生的公然侮辱行為,從民事侵權角度違反了《民法典》關于人格權的規定,從行政法角度則違反了《治安管理條例》,視情節輕重還可能涉嫌構成刑法上的侮辱罪;如存在播放淫穢物品的行為,視情節輕重适用《治安管理條例》或《刑法》處罰。

“如何認定劉某某的死亡結果與侵權行為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即是否可以将劉某某的死亡結果歸結到網課入侵者的侵權行為上,需要結合公安機關的調查結果進一步認定。”刑鑫說。

他進一步表示,如有事實證明平台存在監管上的漏洞,縱容他人擾亂課堂秩序未及時采取必要措施制止的,根據《民法典》關于網絡侵權責任的規定,網絡服務提供者應當對損失擴大部分與侵權者承擔連帶責任。

趙依依難以接受母親因為這樣的原因離世,“我就覺得我得堅強,我得理智,我得發聲”。她對澎湃新聞記者說,母親劉韓博從教近25年,備課認真,一直受學生歡迎。

在楊月的印象裡,劉韓博很愛笑,看起來和藹可親,從來不會給學生壓力,“讓人很想親近”。她唯一能想到的課堂遭遇“爆破”的原因是,“他們就是看劉老師人太溫柔了,好欺負。”

同樣難以接受老師離世的還有已經畢業的2020屆學生王珂珂。她對澎湃新聞回憶,11月1日中午,輾轉得知壞消息後,她感到震驚,“頭懵了一天”。這幾天,她經常想起兩年前劉韓博老師給她上課的情形,也是自那一年疫情開始,網課這種教學形式變得平常。

王珂珂印象裡,2020年的大年初二,鄭州全市靜默,全校高三學生此後開始居家上網課。令她記憶深刻的是,劉韓博上課時,講課畫面會偶爾晃動。講課時,劉韓博會用手機登錄釘釘軟件,再将後置攝像頭對準電腦上的課件;講練習冊時,劉韓博則用手機後置攝像頭平行對準課本,講到哪一題,就會畫題幹、圈選項。

王珂珂判斷,劉老師應該一直用手舉着手機,“很心疼老師。”

王珂珂說,她不知道老師是否因為對網課軟件操作不熟練而采取這樣的講課方式。在當時的她看來,劉韓博這麼做是因為敬業,“她可能覺得這樣會更加直觀一點吧。”

這樣的猜測源于王珂珂平日裡對劉韓博負責的印象。每次她私聊問問題,劉老師都回答得很仔細,而不會讓她直接去看課本或者答案解析,“她會打出來很長一段文字給你解釋。”

聽到劉韓博離世的消息後,田宇軒難受得哭了。他說自己的成績并不好,但是莫名喜歡上曆史課。他今年高一,9月入學後,上了一個月線下課,後轉為網課。在上網課的一個月裡,他感覺劉老師的擔憂多了很多,總是怕學生沒認真上網課,“基本上一節課要提問十幾次。”

安徽合肥女高中生網課事件(高中老師網課被入侵後猝然離世)4

劉韓博的備課本。

11月2日,新鄭教育局發布通報稱,第三中學教師劉韓博在家上完網課後意外離世,經公安機關調查反饋,排除刑事案件可能,針對網傳劉韓博老師遭遇網暴事件,已立案偵查,調查結果會第一時間向社會公布。當天晚上,涉事網課平台釘釘客服回應稱,目前已有相關人員核實情況,會配合警方協查。

11月5日,趙依依告訴記者,得知母親離世的消息後,這幾天家裡人一直沒怎麼睡覺。11月1日淩晨,她迷迷糊糊睡着了,醒來後,聽見父親在哭。如今,一家人都在等待調查結果,“結果一天(等)不到,覺得一天就沒辦法合眼。”

偶爾,王珂珂還是會想起劉老師上課的樣子。那時候,劉韓博一頭短發,穿着連衣裙,總是溫柔地微笑着,講課聲音溫和,又帶着些微沙啞。課堂很安靜,她聽得入神。

(為保護受訪者隐私,文中人物除劉韓博之外,皆為化名。澎湃新聞記者薛莎莎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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